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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你!你還敢罵我,你!儘管你殺了人!你還膽敢在你殺死的人躺著的床面前抬起頭來!啊哈,要是我們當中有一個是賤貨的話,那就是你,特裡西,你自己心裡明白!是你殺了你丈夫!是你殺了你丈夫!」

  她往外冒著這些可怕的話時,激動得往前撲過去,她的指甲幾乎就要碰到對方的臉上了。

  「啊,別對我說你沒有殺死他!」阿斯泰因吼叫著。「你不能這樣說,我不會讓你這樣說。不要這樣說。那把刀子就在這裡,就在你的包裡。我的哥哥摸到過它,那時候他正在跟你談話,他的手拿出包來時,還沾上了血,那是你丈夫的血,特裡西。就在那時,就在最初那一刻,即使我還沒有發現任何事情,你滿以為我不會猜到吧?哼,特裡西,我立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當那個海員回答我說『多姆瓦爾先生,他已經被人殺害了,』就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我對自己說:『那是她,就是特裡西,是她殺了他。」』

  特裡西沒有回答。她放棄了為自己辯護。霍賴絲,雖然她能理解那些明知自己要失敗的人的洩氣情緒,可她還是痛苦地看著特裡西。她那耷拉著的臉,還有她那絕望的樣子,讓霍賴絲大生憐憫之心,求她說話為自己辯解:

  「求你了,我求你,把這些事解釋清楚。兇殺發生的時候,你正在這兒的陽臺上,不過那把刀,是怎麼跑到這兒來的,你怎麼解釋這事?」

  「解釋!」阿斯泰因·傑曼尖叫著說。「她怎麼能夠解釋?外面的樣子又管什麼用?不管是有人看見還是沒人看見,這又有什麼關係?讓事實來說話吧。那把刀就在那兒,就在你的包裡,特裡西這就是事實。

  是的,是的,就是你幹的!是你殺了他!歸根到底是你殺了他!啊,我經常對我哥哥說,『她終究會殺了他的!』弗雷德裡克還老為你辯護。他對你是太軟弱了。不過,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也預感到會發生什麼事情。好了,現在最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刀插在背上!膽小鬼!孬種!你想叫我什麼也不說?好,我一刻也沒有猶豫!弗雷德裡克也是一樣。我們立刻開始找尋證據,我痛快地臭駡了你一頓,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自己在幹什麼。你已經完了,特裡西,你完蛋了。現在沒有什麼能夠救你。刀子就在你手裡拿著的那個包裡面。檢察官正向這兒走來;這把刀將會被人發現,上面還沾著你丈夫的血跡。你那個錢夾子也會被發現,它們都在你的包裡。它們都會被發現的……」

  她的怒火完全淹沒了她自己,以致她沒法往下說了,她站在那兒,兩手張開,她的臉頰由於神經的顫抖,正在抽動。

  雷萊恩輕輕地抓住了多姆瓦爾太大手裡拿著的那個小包,可她卻抓著不放,他堅持著要拿走,並且對她說:

  「請你讓我拿走吧,太太。你的朋友傑曼說得不錯。檢察官就要到這兒來了;事實是,刀和錢夾都在你的手上,這樣會立刻被他們逮捕的。這事可不能讓它發生。

  請讓我拿著吧。」

  他那友好的聲音,緩解了多姆瓦爾太太的抵抗情緒,她一個接一個地鬆開了自己的手指。他拿到那個包,打開來,掏出一把有烏木柄的小刀,還有一個灰色的皮錢夾,他不聲不響地把這兩件東西裝進了自己的外衣口袋裡。

  阿斯泰因·傑曼驚奇地瞪著他說:

  「你瘋了,先生!你有什麼權利……?」

  「這些東西可不能隨便亂扔。現在我就不再擔心了。檢察官絕不會到我的口袋裡尋找它們。」

  「我會向警察報告的,」她嚷著,非常氣憤。「我會告訴他們的!」

  「別,別這樣,」他說,還一邊笑著,「你什麼也不會說的!警察拿這事將一點辦法也沒有。你們之間的爭吵必須私下來個了結。老去把警察拖進各人的日常瑣事裡來,可不是個好主意。」

  阿斯泰因小姐氣得話都說不上來:

  「你有什麼權利這樣說話,先生!歸根到底,你是個什麼角色?是這個女人的朋友嗎?」

  「自從你開始攻擊她的那時候起,我就是她的朋友了。」

  「我攻擊她是因為她有罪。你也不能否認這一點:她殺了她的丈夫。」

  「我並不否認這一點,」雷萊恩說,十分平靜。「我們都同意這一點。多姆瓦爾·雅克是被他妻子殺死的。不過,我得再重複一次,警察一定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們會從我這裡知道的,先生,我發誓他們會知道的。這個女人一定得受懲罰:她犯了謀殺罪。」

  雷萊恩走到她跟前,按著她的肩膀說:

  「你剛才問我有什麼權利插手這件事。那麼,小姐,請問你又有什麼權利這樣做?」

  「因為我是多姆瓦爾·雅克的朋友。」

  「僅僅是朋友?」

  她有點吃驚,不過,又馬上恢復了鎮靜,回答說:

  「我是他的朋友,我有責任為他的死報仇。」

  「不管怎麼樣,你會保持沉默的,就像他本人一樣。」

  「他死的時候,他自己並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這你就想錯了。如果他想要控告自己的太太的話,他早就這樣作了。他有足夠的時間來控告她,可他一直默不作聲。」

  「這是為什麼?」

  「為了他的孩子。」

  阿斯泰因小姐的怒氣還是沒消,她那架勢還是滿懷憎恨,還是一心想著報仇。儘管這樣,雷萊恩的話還是在她身上產生了作用。在這間小小的、充滿仇恨和敵意的、關閉的房間裡,他漸漸掌握了主動。阿斯泰因·傑曼也明白,他才是她面對的敵手,而多姆瓦爾太太卻感到極大的安慰,因為就在她面臨崩潰的邊緣時,意想不到地竟有人拉她一把。

  「謝謝你,先生,」她說,「這整個事情你都一清二楚。你也知道,正是為了我的孩子,我自己才沒有放棄。可為了做到這一點,我有多麼難啊!」

  情況有了變化,事情有了轉機。多虧在她們爭吵的時候,甩出了那幾句話,罪犯已經抬起頭來,又鼓起了勇氣,而控告她的人反而猶豫起來,似乎感到了不安。

  到頭來,控告的人不敢再說什麼了,而罪犯卻覺得需要打破沉默,想要一吐為快。

  很自然,她要說出來的話語,立刻就會是對事實的供認,是為了放下心裡的沉重負擔。

  「我想,現在是時候了,」雷萊恩對特裡西說,態度仍和以前一樣溫和,「你應該也能夠為自己的行為作一番解釋了。」

  她又啜泣起來,在椅子裡縮成一團。由於內心愧疚的折磨,她那張臉看起來又蒼老、又憔懷;她聲音低沉,全然沒有憤怒的情緒,開始說起來了,說話斷斷續續,不成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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