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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她瘋狂地抓住那封信,一字一頓地念道:

  救救我啊,老闆!——我快完了——,我真怕啊——快來救我!——

  信從她手中掉到地上。她的手在空中抖動,她那雙失去光澤的眼睛裡,彷佛出現了曾多次令羅平膽戰心驚的可怕場景,她恐怖地大叫一聲,掙扎著想要站起,但卻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 五、迷霧名單

  孩子安逸地睡在床上,母親也一動不動地躺在長椅上。羅平剛才把她抱到這把椅子上的,她的呼吸越來越平和,臉上也漸漸恢復了紅潤。這些都表明她在逐漸恢復知覺。

  羅平注意到她的手指戴著一隻結婚戒指,胸前掛著一件肖像胸佩,便彎下腰去,把那件飾物翻轉過來,發現裡面嵌著一張小小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和一個男孩的合影,確切地說那是一個身穿中學生制服的少年。羅平仔細端詳男孩那張留著漂亮鬈髮的神采奕奕的臉。

  「果真如此!」他歎道,「哦,可憐的女人!」

  他握著的那雙手漸漸變得溫暖了。那雙眼睛睜開又閉上。她喃喃地說:「亞克——」

  「您不要提心——他睡得好好的——一切都很好。」

  她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羅平看她不說話,就開始向她提問題,以便引導她能把自己的一切都倒出來。他指著那張嵌有人像的。胸飾,問道:「這個中學生就是吉爾貝,對嗎?」

  「是的。」她回答。

  「他是您的兒子,對嗎?」

  她身子顫抖了一下,輕輕地說:「是的,吉爾貝是我的兒子,我的大兒子。」

  果然她是吉爾貝的母親,那個關押在撒恩台監獄、被控犯了兇殺罪、正在受到法院嚴厲審訊的吉爾貝,正是她的兒子!

  羅平接著問:「照片上的另一個人是誰呢?」

  「是我丈夫。」

  「您丈夫?」

  「是的,他已經死去三年了。」

  她坐起身,重新煥發出生命力;然而此時,對生活的恐懼,對威脅著她的所有那些事情的恐懼,都回到了她身上。羅平又問道:「您丈夫叫什麼名字?」

  她遲疑了一下,回答道:「梅爾奇。」

  他叫道:「是國會議員,威克多瑞安·梅爾奇?」

  「不錯。」

  一陣長久的沉默。羅平不會忘記梅爾奇議員的死,以及他的死在當時引起的轟動。三年前,國會議員梅爾奇在議會大廈的走廊裡開槍自殺了。關於自殺的原因,他沒有留下任何一個字據。後來,人們也始終沒有弄清他自殺的真正原因。

  「他為什麼自殺,」羅平說出了憋在心中的話,「您不會不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

  「吉爾貝知道嗎?」

  「不知道,吉爾貝那時已離家好幾年了。是我丈夫把他連打帶罵趕走的。為這事,我丈夫很傷心。可他自殺是另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羅平問。

  這會兒已經不再需要羅平提什麼問題了。梅爾奇夫人打開沉默的閘門,懷著深切的痛楚,慢慢地道出辛酸的往事:「二十五年前,我還是個天真的姑娘,名叫克拉瑞絲,我父親達塞爾那會兒還活著。當時我在社交界結識了三位青年,我只要說出他們的名字,您就會明白今天這件事的來由了。這三個人是阿列克西·德珀勒克,威克多瑞安·梅爾奇和路易·普拉斯威爾。他們三個早就是朋友,在大學裡一道讀書,後來又一起參過軍。當時,普拉斯威爾愛上了尼斯歌劇院的一位女演員,而梅爾奇和德珀勒克兩人都同時愛上了我。關於後一情況,我不想多說什麼,因為事情你都看到了。我打第一天起,就愛上了威克多瑞安·梅爾奇。我沒有馬上公開我的愛情,也許這是一個錯誤。然而,純潔的愛情一開始總是讓人感到很難為情,讓人猶豫不決和惶恐不安。所以,我一直等到自己有了充分把握、不再有任何顧慮時,才公開宣佈了我的愛情。可不幸的是,我們兩個偷偷相愛的那段甜蜜的等待時間卻使德珀勒克產生了幻想。所以,他後來爆發出極為可怕的憤怒。」

  克拉瑞絲·梅爾奇稍停了下,又激動地敘述說:

  「當時的情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天,我們三人聚在客廳裡。噢!我直到現在耳邊彷佛還聽見他在說話,那充滿了仇恨和可怕威脅的話語。威克多瑞安嚇得不知所措,他未曾想到自己的朋友會變成這個樣子,他面對的是一張令人厭惡的面孔,簡直像一隻野獸。真的,就像一隻野獸——他咬牙跺腳,嘴裡不停地說:『我一定要報仇——一定要報仇——噢!您想像不出我會做出什麼事來的。我會等十年,甚至二十年——,那一天會突然降臨的——噢!你決不會想像到的——我要報仇雪恨——,以牙還牙——這才是最大的快樂!我生來就是會報復的——,到那時候,你們倆就會跪下來求我,不錯,跪下來求我!』我父親恰好這時進屋。威克多瑞安·梅爾奇就在我父親和一個僕人的幫助下,三人一道把這個可惡的傢伙給攆出去了。六周之後,我就和威克多瑞安結了婚。」

  「德珀勒克後來怎樣呢?」羅平打斷她的話,「難道他沒想放棄?」

  「沒有。可是,我們結婚的那天,路易·普拉斯威爾不聽德珀勒克的勸阻,給我們當了證婚人,結果他回家以後,發現他所愛的那個女人,就是那個歌唱演員——被人勒死了——」

  「什麼!」羅平大吃一驚,「難道這是德珀勒克幹的?」

  「人們只知道德珀勒克同她糾纏了好幾天,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了。誰也無法證實普拉斯威爾不在家時,有什麼人去過他的家,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什麼都沒留下。」

  「可普拉斯威爾就善罷罷休了?」

  「普拉斯威爾,還有我們,都很清楚這裡面的緣故。德珀勒克想把這個女人誘騙走,他可能強迫她,動了武。當兩個人互相廝打時,他可能獸性大發,喪失了理智,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給扼死了。可這一切並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因此,德珀勒克也就根本沒遇到一點麻煩。」

  「打那以後,他又做了些什麼呢?」

  「他銷聲匿跡了好多年,沒有聽到他的一點消息。我們只聽說他賭錢破了產,到美洲闖蕩去了。我也就慢慢地忘掉了他當初的怨恨和威脅,而且還以為他早已放棄了對我的愛,所以不再想報仇的事了。那時,我完全沉醉在幸福之中,除了我的愛情、幸福,除了我丈夫的政治地位和我兒子安托瓦訥健康之外,我腦子裡什麼都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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