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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孩子們走回奧比埃城堡,只說了幾句迫不得已的話。當皮埃爾確認沒有別人之後,他才讓維奧萊特踏上城堡的臺階。她略為冷淡地向他說聲晚安,而他呢,頭低低地,聳著肩,回到萬佩爾莊園,沒讓維奧萊特識破他的花招。

  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殘酷的夜晚。他漸漸地也是十分肯定地意識到這場面的殘酷:這是他剛才親眼目睹的場面。躺在床上,他輾轉不眠,大汗淋漓。太陽穴隱隱直跳,在他灼痛可憐的大腦裡浮現出的那些畫面,就似演電影一般。他看見了。在這極端痛苦又無法釋懷的情緒之中,他看見了這個頭戴鴨舌帽,身穿寬袖長服的男人。一想到他那張臉,就連這個純潔的房間也會充滿恐怖。可怕的疑心病似破壞性病毒灼燒他的心一樣,滲入了他的肌體。

  不!這太痛苦了。是維奧萊特的父親!這位紳士,這位朋友,竟是強盜?

  他是強盜,他不是強盜,這種內心鬥爭超乎尋常,有如惡魔一般在皮埃爾純潔的心靈中翻江倒海。在一段時間內,他都很肯定,絕對肯定地認為代·奧比埃先生是清白無辜的……這個神奇的信任感將他從痛苦中拯救出來。忽然,那讓人刺痛的痛苦的現實又將他推回到惡夢似的恐懼之中:親眼所見……

  月光下那鴨舌帽與寬袖長服,即使再過一百年,他也記憶猶新。

  好一段時間內,他認為自己瘋了。他的痛苦已經超出人體所能忍受的極限。他本想逃避肉體的痛苦,進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虛幻之中……他的失望達到極點。這時眼淚出來了,好似暴風雨後有利於身心健康的細雨一樣,解慰著這年輕痛苦的心靈。他這顆心靈獨自地承受了過重的負荷,有喘息不過來之感。

  「不!不!一千個不!」他心忖,「這不可能!我在做惡夢,夢見了地獄,才產生這種幻覺:維奧萊特的父親不可能是個罪犯……應該,我絕對應該繼續瞭解隨後發生的事。」

  在他汗津津的額頭上,他好似感到有一縷有益健康的陽光。這是千真萬確的。在經歷過可怕的一夜後,黎明來了。一縷陽光照進房間,像照進他的心靈一般。

  一大早,為了避開維奧萊特,他在吻別母親後,便打算跑到磨坊去。

  「你怎麼啦,我可憐的小傢伙?」母親對他說,有點不快。「你臉色好白!哦!這就是你晚上玩得太晚的緣故。你純粹是自作自受,我知道你熬過夜。接受這嚴厲的教訓吧,親愛的孩子,你不准再這樣做了。」

  她吻了孩子,原諒了他。孩子緊咬下唇,以免洩露出這傷害人的隱秘。

  皮埃爾很快地來到磨坊。福萊特一副逆來順受的痛苦表情。她坐在河邊,好似在等她的小朋友。她好似更加蒼老了,那雙蒼白的手交叉地放在瘦膝上,托著她那蠟黃多皺的可憐的腦袋。

  「皮埃爾,」她淡淡地說,聲音裡毫無憤懣,「有人偷了我的財寶。」

  皮埃爾只得裝出驚訝的樣子,聽她講出事情的全部經過。

  「是的,今天早晨,」她說,「我發現玻璃櫥窗開著,你們見過的古匣子不翼而飛。窗戶的方框被撬了,窗戶大開著。」

  「小皮埃爾,」不幸的老婦人福萊特神情沮喪,「我非常痛苦。這只匣子在我眼裡是最珍貴的紀念品。它一直是我的……」

  她驟然停下來,歎息起來。

  「夫人,裡面有許多錢吧?……」

  「是的,」福萊特非常漫不經心地說,「這些剩餘的財富,我本打算在日後用來做善事。而且尤其……」

  她停下話頭,一會兒又接著說:「我還有些樹林、土地。這種偷盜行為並沒讓我太過痛苦,但是這種行為的動機則令我痛苦萬分。」

  「什麼動機?」

  「一些人的惡念,孩子,我看不慣壞事……啊!再說這個匣子!」她最後悲哀地說,「警察可能追得回來。」

  皮埃爾蹦跳起來。

  「警察!你報警啦,夫人?」

  「還沒有。我馬上就會報警的。必須報警。你怎麼這種表情,孩子?」

  皮埃爾著急地說:「啊!夫人,我懇求你,我懇求你,別報警!」

  「為什麼?」

  「我還不能說。但是我敢肯定,肯定只有我才能找回來,找回你的匣子。

  你聽清楚了嗎,夫人,在……在……兩天以後。對,就這樣,夫人,兩天。

  只給我兩天時間,我懇求你!」

  這早熟孩子的強烈反應令福萊特有點驚訝。但是她好似非常厭倦了生活,厭倦了一切,顯得非常衰老與心不在焉,她簡單地做了個模糊的手勢。

  皮埃爾由此認為她同意了。

  他立即謝謝她,火速離開了那裡。

  「福萊特今天早晨好似非常通情達理!」他心裡暗忖。

  他太年輕,顯然不知道這種心態的好處。在他受到震撼的腦袋裡,強烈的情緒衝動有時會有益於健康,而且近乎有治療效果,能讓共同的器官興奮起來。

  此外,他還有好些事情需要考慮。對他這副嫩肩來說,這種重擔會壓垮人的!他不僅僅要揭開偷竊行為的黑幕,而且還要爭取時間來處理城堡主塔的扣押問題。

  他知道,對維奧萊特的父親來說,約定的時間馬上要到了。一周時間過去了。也好,儘管他碰到小女伴時會感到尷尬,但是他仍舊向代·奧比埃家走去。他來得正是時候!

  院子裡,維奧萊特坐在界石上。拉齊比斯在她身邊來來回回地撒歡兒,用魔鬼般的三角小腦袋拱著女主人的膝蓋,想寬慰她,但是她的情緒一點兒沒緩過來。她用圍裙捂住臉,哭了。她哭得很傷心,用穿在身上的破棉布蒙住眼淚,讓眼前這副場景好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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