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三隻眼睛 | 上頁 下頁
一六


  我想起那天先是貝朗熱爾,後來是我,曾爬上去過。我沿著圍地的另一邊走,以到達那古老的路燈處。這同一條僻靜的小徑沿著那厚木的柵欄一直伸入草場中。

  當我走到小徑的盡頭時我看見了那路燈。這時候,有一個男人出現在圍牆上面。他抓住路燈杆,滑了下來。不用懷疑,這男人是從圍地出來的,剛離開叔叔。在諾埃爾·多熱魯和他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使我看不清他的臉孔。他一看見我就立即放下了他的軟帽的帽檐,把圍巾的兩端捂在臉上。灰布的寬大的旅行風衣遮掩著他的身體,但我覺得他的身影比那戴夾鼻眼鏡的人要瘦削些,身材要小些。

  「站住!」當他跑遠時我大聲喊起來。

  我的命令只能使他加快逃遁,我徒然地一邊往前沖一邊咒駡,並威脅著要用其實我並沒有的手槍。他越過草場,跳過一道樹籬,跑入樹林的邊緣。

  我肯定比他年輕,因為不久我就看到我們之間的距離縮短了,要是在平原上賽跑,我會抓到他的,但此時在第一叢矮林處我就看不見他了。當我正要放棄趕上他時,突然間他返身走回來,好像要尋找什麼東西。

  我急忙迎上去。我的走近似乎沒有使他激動。他只是掏出小手槍,向我這個方向瞄準,沒有說一句活或沒有停止尋找。

  我立即看見他尋找的是什麼東西了。在野草中閃爍著一道光亮,它是由一塊金屬發出的。我知道,這只能是諾埃爾·多熱魯刻著化學公式的鋼板。

  我們幾乎是同時撲到地上。我首先奪得了那鋼板。但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這支手的人字斜紋布的衣服袖上有一些鮮血。

  我在恐懼中一時支持不住。諾埃爾·多熱魯垂死、死亡的形象突然打擊了我,結果那男人把我控制住,把我壓在了他身體的下面。

  我們彼此離得很近,我們的臉幾乎碰到一起。我只能看見他的臉的一部分,而臉的下部被圍巾遮著。但在帽子的陰影下,他的雙眼窺視著我,我們彼此沉默地相望,我們的手繼續緊抓著。

  這雙眼睛兇狠無情,是兇手的眼睛。這兇手整個人為了謀殺的勁頭兒而攣縮起來。在什麼地方我曾看見過這雙眼睛?無可置疑,我認識它們,這雙閃閃發光的兇猛的眼睛。這種眼光深入到我的腦袋裡的一個它曾經深入過的地方。這和我的眼光聯結起來的眼光是熟識的眼光。但這是在什麼時候?什麼眼睛表現過這種眼光?也許是從牆壁上出現的眼睛?從那神奇的銀幕上顯現的眼睛?

  對,對,它們就是這些眼睛!我又一次找到它們。它們曾在石灰塊底層的廣闊空間中發亮。在幾分鐘之前,它們在葬禮小教堂的坍塌的牆壁上在我面前活動。這是同樣的殘酷、野蠻的眼睛,這眼睛剛才使我不安,像現在使我不安直至精疲力竭一樣。

  我鬆開了手。那人迅速地站起來,向我的額頭用槍筒一擊後就逃走了。

  他把鋼板帶走了。

  這一次,我不想追他了。雖然傷勢不重,但這一擊使我頭暈起來。我還在全身搖晃時,樹林中響起開動汽車的聲音,像我在墓地周圍聽見的汽車開動的聲音一樣。那戴夾鼻眼鏡的人駕駛著的汽車來尋找那打擊我的人。這兩個同謀大概擺脫了貝朗熱爾,肯定是擺脫了諾埃爾·多熱魯後,向遠處逃走……

  我心中懷著痛苦不安,趕緊回到古老的街燈柱腳下,爬上柵欄頂,跳到圍地的前部,這前部是夾在主牆和梯形實驗室的新建築之間。

  這堵完全重建的牆,現在顯得更高更寬,有點兒像希臘或羅馬古戲院的牆壁那樣巨大。兩個有壁柱的堡壘和一道門廊固定了為銀幕保留的位置。

  這個銀幕,從遠處看,似乎還沒有塗上深灰色的物質厚層——這說明叔叔讓它露著。起先我看不見它的下部,因為在這下部的前面堆滿了各種材料。

  我肯定走近時我會看見什麼。我知道在木板和碎石後面有什麼東西。

  我的腿顫抖起來。我不得不站住。走幾步路多費勁啊!

  在圍地的中心,諾埃爾·多熱魯臉朝地面、手臂彎曲著,整個身體靠著牆。

  我只需細看一下就可以證實他是被人用十字鎬謀殺的。

  §八 「有一個人將從黑暗中走出來」

  儘管諾埃爾·多熱魯年紀已大,但搏鬥仍很激烈。兇手撲向受害者,起先想扼死他。我發現從柵欄到牆壁的路上一直有搏鬥的痕跡。只是到了後來,在搏鬥的後期,兇手找到一個十字鎬來打擊諾埃爾·多熱魯。

  沒有偷東西。我找到了叔叔的手錶和錢袋。但背心被打開了,當然,在那構成口袋的夾層中,什麼也沒有了。

  這時候,我不再在圍地裡停留。在經過花園和客廳時,我用幾句話將此事通知了年老的瓦朗蒂納。我將最近的鄰居呼喚來,派一個小孩到市政廳去報案。我在幾個帶著繩子、梯子和風燈的人的陪伴下,到那古老的墓地去。

  我們在黃昏時到達那裡。

  我親自下到蓄水池中去,我這樣做時情緒並不激動。雖然我害怕貝朗熱爾會被投到蓄水池中,但我覺得這種罪行難以發生。我沒有想錯。蓄水池有一道裂縫,那兒只有一灘腐水。我在石塊間的爛泥裡看到一些磚頭、破的平底鍋、一個瓶頸已打碎的空瓶,它的藍顏色引起了我的注意,毫無疑問,這是從客廳的碗櫃上偷走的那個瓶子。當我晚上把它帶回客廳時,瓦朗蒂納正式認定了它。

  事情可以這樣重新設想:戴著夾鼻眼鏡的人拿到了瓶子後就走到墓地去找那放在那裡的汽車,他在那貼著圍地舊牆碎片的小教堂前停下,在這些碎片上塗上瓶子裡裝著的液體。接著,當我走近時,他把瓶子扔到蓄水池裡。

  他沒有時間細看我在十分鐘後看到的幻象就跑了,把汽車駛到圍地的附近去接那殺死諾埃爾·多熱魯的兇手。

  事實證明了我的設想,至少是部分設想。但貝朗熱爾呢?她在這些事中起了什麼作用?她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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