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三隻眼睛 | 上頁 下頁
一五


  「你沒有看見貝朗熱爾小姐在什麼地方麼?」我問他。

  「看見了,」他說,「跟一位先生在一起。」

  「他戴著夾鼻眼鏡,對麼?」

  「對,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長滿鬍子。」

  「他們走遠了麼?」

  「當我看見他們時,是在離這裡兩公里遠的地方。後來我回轉來……他們走的是一條舊路……朝左邊的路。」

  我加快腳步,被一種越來越厲害的驚慌所激動。我走到舊路上。但在不遠的地方,它就到了一個有幾條小徑分開的十字路口。我應走那條小徑呢?

  我越來越焦急,大聲呼喊:「貝朗熱爾!貝朗熱爾!……」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了發動機隆隆的響聲和汽車開動的聲音,這大概是從半公里的地方傳來的。我走上一條小徑,不久就在泥地上看到了很清晰的腳印,女人的和男人的腳印,它們將我引到一個已廢置了二十多年的墓地。

  這地方是在兩個市鎮的邊界上,是兩方打官司爭奪的目標。

  我走了進去。很高的野草中已被踏出兩條沿著墓地四周延伸的小徑,這小徑經過從前守衛住的房子的廢墟,在一個作為水井用的蓄水池的石欄邊交叉起來,一直伸延到一個半坍塌的舉行葬禮用的小教堂的牆邊。

  在這蓄水池和小教堂之間,泥地上被踏過了好幾次。從小教堂往後,就只剩一種腳印,男人的腳印……

  我得承認,這時候我的雙腳站不穩了,雖然我還沒有明確的想法。我看了小教堂的內部,接著我在周圍走了一圈。

  在那唯一的保留完整的牆壁腳下,我注意到地上有一樣東西。這是落下來的石灰塊兒,它那深灰的顏色立即使我想起塗在圍地的銀幕上的塗料。

  我再抬起頭來,看見另一些同樣顏色的石灰塊在牆壁上,用有鉤的釘子固定著,構成另一幅銀幕。這銀幕不完整,支離破碎,但我看得很清楚,那上面有一層剛塗上的新的物質。

  誰塗的?顯然是我追尋的兩個人之一,那戴夾鼻眼鏡的男人,或是貝朗熱爾,亦或是兩個人。但出於什麼意圖呢?是為引起那神奇的幻象麼?我是否應當相信——這推測使人認為應當相信——這些石灰塊是以前從圍地的殘渣碎瓦中偷來,在這裡又像馬賽克那樣被拼嵌起來的?

  在這種情況下,要是條件相同,要是必要的物質是根據發明的資料準確地塗上,要是人們看到面前的銀幕是完全同樣的,那就可能……那就可能……

  當問題提出時,我心中出現了一個很明顯的回答:我看見三隻眼睛像以前它們從我窺視它們出現的深洞中出現一樣。這形象逐漸和形成的真形象混和,不久就在我面前張開陰暗、固定不動的三隻眼睛。

  在這裡像在那邊一樣,在廢棄的墓地和在諾埃爾·多熱魯從虛無中獲得他那些難以解釋的幽靈的圍地一樣,三隻眼睛活起來了。它們有的地方裂開,有的地方截去,它們透過石灰塊的裂縫往外看,像透過仔細保存的銀幕一樣。

  它們在孤寂中看著,好像諾埃爾·多熱魯會在那裡點燃和維持它們的神秘火焰。

  但陰暗的眼睛改變了表情。它們變為險惡、殘酷、無情甚至野蠻。接著它們變得黑暗了。我等待著景象的出現,三個幾何形象平常是它的報信者。

  的確,在中斷之後,出現了光亮的跳動,但很模糊,我難以認出清楚的場景:一些幾乎辨認不出的樹、有一個小島的河流、低矮的一座房子、一些人,這一切都是模糊不清、朦朦朧朧、不完整的,這是由於銀幕的裂縫和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所阻礙。可以說使這形象產生的意志猶豫不決。經過一些沒有成果的嘗試和我看到的徒勞無功的努力後,生命突然停止了,一切又回歸於死亡和空虛。

  「死亡和空虛!」我高聲地說。

  我重複了幾次這些字眼。它們在我心裡發出像混和著對貝朗熱爾回憶的悲傷回聲。三隻眼睛的惡夢和使我去追尋貝朗熱爾的惡夢混雜起來。我站在可怕的小教堂前躊躇不定,不知怎麼辦……

  少女的腳印把我帶到蓄水池旁,在它的附近有四個地方出現了一對細長高跟的鞋底的印跡。池的上方有一個磚瓦的圓頂。過去,這裡有一個桶用軲轆吊下井去,把從房子頂上流下的雨水吊上來。

  當然,沒有任何有根據的理由使人相信一件罪案已發生。這些腳印呢?

  這些跡象還不足以證明。但我感到渾身是汗,我俯身向著浮起一陣潮濕長黴氣息的池口。我低聲地呼喚:「貝朗熱爾……」

  我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點燃一張紙,讓它的火焰旋轉,然後把它拿到蓄水池的口上。但我只看見像墨水一般黑的動也不動的一潭水。

  「不,不,」我提出異議說,「這不可能!我沒有道理想像這樣可怕的事。為什麼人們會殺死她?受威脅的是叔叔,不是她。」

  不管怎樣,我繼續我的尋找,跟著男人的足跡。我這樣就走到了墓地的另一邊,接著我走到一條松樹大道上,在那裡我看見一灘灘的汽油。汽車是從這裡開出的。輪胎的印跡穿過樹林。

  我不堅持下去了。我突然覺得我首先應關心叔叔,保護他,和他商量。

  我因此返回郵政局,但想到這是星期天,叔叔把信投入郵筒後肯定會回到圍地。於是我跑到寓所,大聲對瓦朗蒂納說:「我叔叔回來了麼?他看到我的字條了麼?」

  「沒有,沒有,」她對我說,「既然先生說過要到圍地去。」

  「正是這樣,他會經過此地的。」

  「完全不是這樣。從郵政局,他通過梯形實驗室的新入口,直接到圍地去。」

  「要是這樣,」我說,「我只有穿過花園。」

  我急忙地走去,但花園的小門上了鎖。這時候,雖然沒有什麼事使我肯定叔叔是在圍地裡,但我卻認為他必定在那裡。我擔心我的干預太遲了。

  我呼喚,沒有人回答。門仍關閉著。

  我在恐慌中返身走向房子,走到街上,繞過房子的左邊,最後從新的入口處進入房子。

  一道兩邊是兩座小樓亭的很高的柵門,從這裡可以通向一個寬敞的院子,在這院子裡有著梯形實驗室的後部。

  這柵門也是關閉著的,我叔叔用一條粗大的鐵鍊把門拴起來。

  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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