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亞森·羅平的裁決 | 上頁 下頁
二九


  我們的生活也不出奇。幸運的是,我們的堂兄弟們來跟我們一起過假期。這是一年中最開心的時候……」

  她的聲音顫抖起來,她側過頭去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

  「我明白。」羅平輕聲地說,「可是格紮維埃·蒙代伊……您的丈夫……」

  「他跟我祖父有生意往來。」她繼續說,「祖父想買他的葡萄園……他比較常來城堡,他一心想要娶我。他甚至提出了結婚的要求。您想他會怎樣被接待!首先,他比我大得多,而且根本就不討我喜歡。其次,他已經半破產了。曾經發生過這樣可怕的場面:祖父差不多是把他趕出門的,還讓人私下裡買下他的三井產業。格紮維埃……我可憐他,於是……格紮維埃離開了家鄉,來到巴黎定居了。」

  「好。」羅平說,「這些事情我差不多都知道了……可是,肯定還有別的事。」

  貝阿特裡斯臉紅了。

  「是的,還有其它事。如果您是一個正直的人,律師,您就會猜得差不離兒了……」

  她壓低了聲音,為了別漏掉她懺悔的每一個字,羅平坐到了她的身旁,此時火車的響聲越來越大了。

  「祖父把我們都當成男孩子看待,認為出身好的女孩子都應該學會騎馬。他在騎兵部隊參加過一八七〇年的戰爭,而且在城堡裡建有馬廄。我們去蘭斯上課,在屬￿他的一個朋友的騎馬場裡。我們的騎術老師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呂西安·德勒呂納,他……最終他和我……請原諒,律師……」

  「這一切都很清楚,沒有比這更自然的啦。」羅平說,「請相信我,戰爭掃除了許多的偏見……那麼後來呢?」

  「有一天,我發覺我已經……」

  她把臉埋在了手裡。

  「那麼,您告訴了這位年輕人嗎?」羅平問道。

  「沒有。我不願意強迫他。我只是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願意娶我。」

  「那麼他避而不答?他藉口自己太年輕就抵押了自己的全部生活……總之,都是人們在這種情況下所能說得出口的理由。」

  「是的。」

  「那麼您徹底失望了,不敢向您那嚴厲的祖父承認您的過錯,此時您想起曾經有人向您求過婚,於是您又轉向了格紮維埃·蒙代伊?」

  「是的。」

  「這也正是我所認為的。您告訴了他這一切。而他也接受做您孩子的父親。」

  「是的。」

  「他一生中總算有這麼一次能夠表現出紳士風度了。這很出人意料。可是……請等一等!我有點東拉西扯了。恰恰相反,他抓住了這個機會,他這個十足的混蛋。至少我沒有冒犯您吧?」

  「啊,沒有。」

  「他想,您的祖父不可能永遠地活下去。於是,他將會同時成為自己當時不得不賣的和韋基—蒙科爾內的兩處產業的主人。他最終將成為城堡主,在家鄉成為尊貴的和至高無上的人。多麼好的復仇計劃!我沒有誇張吧?」

  「沒有。」

  「這個無賴!當您的祖父知道這樁婚姻之後,是什麼態度?」

  「他寫信給我:永遠不要再見到我。於是我們住到了拉羅什福高爾街的小宅子裡,這是我妹妹和我從我們母親那裡得到的。當我的小西爾韋斯特出生後,我不得不與他分開,把他交給他人哺養。格紮維埃非常厭惡他。」

  「那當然啦。他是幹什麼的,這個有偉大心靈的格紮維埃?」

  「他靠我的嫁妝生活,因為我和伊莎貝爾倆人從父母親那裡繼承了一些遺產。」

  「我要讓他償還的!……請您原諒。我很容易發火。可這是真的。他必須為他的卑劣行徑付出代價的,總會有這麼一天的。他知道您的祖父想剝奪您的繼承權嗎?」

  「哎,祖父也不是偷偷摸摸幹的。恰恰相反。我們很快就知道了他跟貝朗戎大人採取的措施。格紮維埃都要氣瘋了。這是一個非常狂暴的人。就在那一天,他把罪惡之手舉到了我的頭上……」

  她從手袋裡取出一條小手絹,擦了擦眼。

  「他把一切責任都歸罪於我。」她喃喃地說道,「我就像生活在地獄裡一樣。此時,戰爭爆發了。我想:『他會被動員入伍……他可能會被殺死……』是的,我是那麼不幸,以致希望用他的死來解脫我自己。可是他成功地避開了上前線。只是到了一九一五年,他才被徵召。我當時也松了一口氣。我再也不要忍受見到他的痛苦了。戰爭爆發之後,我的妹妹跟我住在一起。我們二人過著平靜的生活。當然,我們沒有祖父的任何消息,他是不願意離開他的城堡的,我也差不多輕鬆了下來。這麼多的糾紛和煩惱已經使我精疲力竭了。遺憾的是,格紮維埃負了傷,比較輕的傷,而且成功地復員了。於是一切又都回到了從前……甚至還要糟。格紮維埃投身到戰爭後勤供應的投機上。我始終弄不清他的生意是些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他非但沒賺到錢,還賠了錢。可我又什麼話都不能說。」

  「為什麼?」

  「因為他給了我兒子一個姓。」

  羅平緘口不語了。他太受感動了。他甚至有一段時間還在懷疑這個年輕女人做了更壞的勾當。他在欣賞著,她的側影在面紗的作用下更富有詩意,儘管受了那麼多的苦難,她的頭總是那麼高傲地抬起。

  「我請您原諒。」他終於說,「我以為……啊,不,我喜歡保留我自己認定的東西。」

  列車在岔道上擺動著。羅平認出了列車駛過的機車庫和倉庫。

  「快。我們很快就要到了。您的妹妹呢?」

  「她已經死了。她被殺害了,在去年,在耶穌受難日那一天,就在她經常去的那座聖熱爾韋教堂。您還記得德國人用大炮朝著巴黎轟……」

  「拉貝爾塔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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