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亞森·羅平的第二面孔 | 上頁 下頁
二七


  「您不用不舒服,我的孩子。」他以慈父般的口吻說,「我在慶賀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請您收下小錢吧。」

  他走了出來,望著藍天,感到十分幸福。他把手杖轉得像風車一樣。

  「現在,到納賽爾塔去!……或者乾脆去埃佩農。我來了,塞巴斯蒂安。請準備餐具吧!」

  汽車輕快地前進著。樹林以每小時六十公里的速度向後移去。羅平觀察著岔路,生怕驀然間冒出幾輛小推車來,同時還在認真地整理、回憶著這些情況。在短暫的激奮過後,他現在又冷靜下來,問題又一個個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馬德萊娜·費雷爾決不是那種受情感支配的女人。那麼她為什麼要逼迫他放棄這一戰場呢?……如果是在執行命令呢?……如果是「爪子」的頭領,想騰出手來幹別的事,在利用她呢?……羅平無法排除這種想法,即他的敵人已經知道了這次朗佩爾梅耶的約會,而預先制訂了方案。他聽到了,在他的腦海裡,奇異的警鐘在敲響,它常常使他保持警惕,來反對危害,它那淺顯的道理告訴他這樣做是無益的。而常常是經驗告訴他,他的道理是錯誤的。所以,他越是臨近埃佩農,他的踏在油門上的腳也就越顯沉重,一種模糊的恐懼感從他的心底升起。決不會的!塞巴斯蒂安說過,他去隱蔽的地方是沒有人知道的。可是他又怎麼知道,他們可以跟蹤他,也早就發覺了這幢房子……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坐落在鄉間……現在羅平在加速。「媽的!」

  他想,「他們把我牽制在一邊,他們跟我押小賭,待機押大的,他們用甜言蜜語解除了我的武裝,而另一面,他們卻對塞巴斯蒂安下手了。在他蒙受了『爪子』的侮辱之後,我根本就不該把他一個人留下。也許我這樣擔心是錯誤的,可是如果他有什麼不測的話,我將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他在埃佩農的寬闊的岔路口剛一減速,便引起了人們的亂竄、喊叫和咒駡。現在,整個鎮子都亂了、散了。又過了幾間房子,視野也越來越開闊了,其間有菜園子,還有奶牛正在上面吃草的一塊塊草場。他終於看到了碩大的栗樹,它遮住了一部分像是農場的,用白灰粉刷過的白牆。他踩了刹車,拐進院子,然後熄掉馬達,走下車來。房子裡沒有一絲動靜。

  「喂,喂!」他喊道,「是我!」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太安靜了。母雞們圍在車庫旁,安閒地啄著食。太陽下曬著被單。羅平用拳頭敲著門。

  「喂!塞巴斯蒂安。」

  沒聽到任何聲音,他扭動了門把手,打開了門,幾步走進屋裡。裡面座鐘的鐘擺在一晃一晃地閃動著。突然,它停了下來。一位老婦人的屍體躺在長桌旁,桌上的飯尚未動用過。這是塞巴斯蒂安的祖母。她被狠狠地刺中了,死了,咽了氣。這一次,他們並沒覺得有必要在她的屍體上放下表明「爪子」身份的卡片。她,這個可憐的老婦人,只不過是個不被重視的犧牲品。

  羅平穿過房間,走進散發出蠟味的隔壁房間。在床的上方,有一根曬乾了的樹枝支撐著一個帶耶穌像的十字架,還有一個大鬍子男人的照片,他的制服上掛著隊長的勳章。羅平退了出來,他重複著:「這是我的過錯。我根本就不應該……這是我的過錯。我真的沒一點用。」

  樓上沒有人,閣樓裡也沒有人。羅平又下了樓,走到院子後面的菜園子裡。他突然發現:在圍著這塊地皮的籬笆上有一個缺口。樹枝扭彎了,折斷了。另一邊,高高的草也倒了下去,好像有人從上面拖過某些沉重的東西。

  團夥中的人來過,然後從菜園子走的。而且還帶走了塞巴斯蒂安。他們肯定出其不意地把他打昏了,但又要保住他不殺死他,保存著他肯定是為了讓他受一受挖空心思想出的刑罰。他背叛了。他放走了一個叛徒。顯然,這太過分了。

  羅平,像一位知道把握時機的獵人,仔細觀察著這次行動留在現場的痕跡:一滴油點子,在通往籬笆後面的泥路上,這表明曾有汽車來過。再遠一點的地方,車輪印印在了車轍底上。這條小路距大路有幾百米遠。入侵者已經遠去了!所以,當他在朗佩爾梅耶快活的時候,團夥殺害了老婦人,劫走了塞巴斯蒂安。

  他十分惱火地轉了回來。他的預感並沒有欺騙他。敵人用馬德萊娜在與他陰謀地周旋著。他的計劃無情地進行著。擄走塞巴斯蒂安,用小火把他整死,為了向所有的人證明,被別人提供的獎金所腐蝕是絕無好下場的。然後再來跟他羅平清算。陷阱已經準備好了,在某一個地方……

  他又走進客廳,跪到屍體旁,把死者的眼睛合上。一種奇特的情感使他喉嚨發緊。他想起了維克圖瓦爾,他的老奶媽,想到了雷蒙德·德·聖韋朗,想到了那一兇險之夜,他結束了他所有的生存的理智。現在,這糾纏人的可怕幻象又出現了。

  「我要救出塞巴斯蒂安。」他低聲說,「我喜歡他。我許諾了,祖母。」

  他站起身來,一動不動地呆了一會兒。他還從未遇到過這麼絕望的情況。

  受著一個不露面的敵人的來自各方的威脅,他沒有任何一個好的辦法來解決它。將此事交給警署,交到加尼瑪爾的手下?絕不行!這是一個尊嚴問題。

  首先他不可能不跟檢察長爭吵起來,而他也無意承認自己的新的失敗。不,應該是自身引出火花,燃起光明。他認真地把門關上,回到汽車旁。沒有必要行動,就像一隻呆在短頸的大口瓶裡嗡嗡叫著的蒼蠅那樣。他此時想起了一句英國諺語:「當需要快的時候,千萬別匆忙。」

  「堅持住,塞巴斯蒂安。」他開始說,「二十四小時!我只要求你二十四小時!眼下我還沒弄清楚!我也一樣,我可能也有欠缺,但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向你保證,一切都會過去的。」

  在夜幕降臨時,他在自己家門前停下車。一刻鐘過後,他躺到了床上,雙手交插在脖子後面,他試著把這錯綜複雜的事情拼湊起來。他還是不知道如何擺放馬德萊娜,但是他開始相信,獲得成功的唯一希望是在雷蒙·魯維爾的身上。

  §八 一個叛徒

  第一批路燈亮了。一位三十歲上下的男人穿著深色衣服,樣子像個小商販,也許是奧弗涅地方的人(從他的圓帽子和他粗獷的鬍鬚可以看得出來),來到了檢察長的家門口。在按響門鈴前,他長時間地在擦鞋墊上擦著鞋底,主要不是為了乾淨,而是還在猶豫不決。他顯得很緊張,甚至想原路折回去。

  最後,在從樓梯扶手上面朝大廳望了一眼之後,他按響了門鈴。隨身男僕給他開了門。

  「我想找薩拉紮先生談一談。」

  「您預約了嗎?……現在已經比較晚了。」

  「是私事而且很緊急。」

  「秘書先生可以接待您。」

  「不。我是想見檢察長先生。」

  「什麼事?」雷蒙·魯維爾問道,他已經在用人身後出現了。「我來是想找檢察長先生談一談。」這個男人解釋著。他的不安正在每分鐘地加劇。

  「請進。」魯維爾說,「我是薩拉紮先生的特別秘書。他對我是不保密的。您可以放心地把您的來訪目的告訴我。」「這是……」

  這個男人,十分明顯地,在猶豫著。

  「我想還是下次再來吧。」他聲明道,同時一隻手已經伸向了門把手,「只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好。」

  「好吧。」魯維爾通融他說,「請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通報一下檢察長先生。您叫什麼名字?」

  「馬古蘭……勒內·馬古蘭。」

  獨自一人呆著時,這個人仔細地看了看前廳,然後又走到客廳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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