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火藥庫 | 上頁 下頁


  「我怎麼給您通報?」一位很精神的管家問道。

  「我已經被通報過了。」瑟尼納說,「我是出去取我的香煙了。」

  然後,他走進第一間客廳,樣子從容瀟灑,嘴邊掛著上流社會的那種微笑……他在一群人中認出了女男爵。她倚靠在一根烏木上,手裡拿著單柄眼鏡,不時地舉起來,對著她的客人們看。瑟尼納走到了一邊。很多穿制服的軍人。還有很多社會上很有名望的人。羅斯唐就在壁爐邊,正與勒·巴基交談著……亨利·巴塔耶,在那一邊……孟德斯鳩伯爵,從夏特萊劇院出來便來到這裡,梅·亨利-羅伯爾……可就是沒有他要找的她。他很吃力地擠出一條路,眼睛四處搜尋著。成雙成對的人跳著華爾茲,在他面前閃過。他每發現一位金髮女郎便興奮不已,隨後又很失望,最後他躲得更遠了。「羅平,」

  他輕輕地自言自語道,「該走了……好奇會毀了你的。」可是他卻頑固地堅持著,一無所獲。很快,他便承認自己敗下陣來了。她不在這裡。

  他走近一個配備得十分奢華的飲料台。活該!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位小姐到底是個什麼人。他要了一杯香檳酒,發覺就在他自己的身邊,有一位美麗迷人的栗發女郎。他把這一杯酒給了她。她微笑著向他表示謝意。

  「您跳舞嗎?」他問道。

  「不太好……尤其是華爾茲讓我頭暈。」

  她說話帶有明顯的外國口音。也許是俄羅斯口音?

  「我們試一試。」瑟尼納說,「我保證慢慢地帶您。」

  他牽著她走進跳舞者的行列,適時地帶著她隨著平緩的節拍轉圈,同時不由自主地掃視著窗戶玻璃、飲料台周圍和所有人們交談的地方或者陌生女人有可能呆的地方。

  「理智一些。」瑟尼納在想,「她得找一輛出租車,而我卻直接到這裡來了。或許她還得先回到瑪德倫呢。那麼我肯定比她先到這裡了……至少有半小時的樣子。她會來的。我要她來。」他繼續機械地隨《藍色的多瑙河》舞曲轉著,焦急地等待著這一舞曲的結束,以便看一看時間。美麗的栗發女郎用手指搔了一下瑟尼納的手。

  「我們停下吧。」她低聲說道,「我有點頭暈,實在抱歉。」

  「是我應該抱歉,我本不該堅持的。您願意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嗎?」

  「請吧。」

  他把手臂伸給她,但站到冬季客廳的門檻處時,他還是猶豫了一下。他又朝身後看了一眼。唉!他應該晚五分鐘再離開,或許那時她就會來了!

  「我們到花園去吧!」年輕的俄羅斯姑娘說,也許是年輕的波蘭姑娘,或者是年輕的斯拉夫姑娘……總之,這位年輕女人發「r」音的方式很優美。

  瑟尼納挽著她穿過冬季客廳,馬上來到了森林中。

  「好一些了嗎?」他以習慣的禮貌問道。但是也很快地就把交談的渠道堵死了。

  「是的,謝謝。您覺得我很笨吧,是不是?……我們到這條小路的盡頭去。在如此劇烈地活動之後,這一寧靜讓人感到格外舒服。」

  「您可能不大習慣外出吧?」

  「是的。這是第一次,自從……」

  她歎了一口氣,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正在服喪期。」

  「嗄!對不起。」

  他們來到了花園的圍牆邊。節日的喧鬧聲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那麼刺耳了。

  「在我的國家,」她說,「很多人都在服喪。」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仇恨和憂傷,以致瑟尼納完全忘記了他眼下非常關心的事情。

  「您使我感到困惑不解,小姐。我向您保證我非常願意知道得更多一些,如果這不冒犯的話。」

  「很容易使您滿足的。」

  她掙開他的手臂,向後退了一步,把一隻小銀哨子放到嘴上。這是她以極快的速度,連瑟尼納都幾乎來不及看清的動作從小手袋裡取出的。哨子發出很尖厲的聲音,像神奇夢幻一般。從灌木叢裡冒出的兩個人影,一下子跳到了面前:就是追趕那位陌生女人的兩個人。

  瑟尼納在昏暗中認出了他們魁梧的外型。他們每人拿著一支手槍,他知道反抗是無益的。

  「很好,小姐……我十分欣賞您的答案。它飽含著詩意。您是一個真正的小精靈。您不想再來一次嗎?一聲哨響,嗨……兩名打手就來對付一位紳士了。」

  他笑得那麼開心,兩名暴徒則顯得驚慌失措,忐忑不安地看著年輕女人。

  她用一種瑟尼納從來沒聽過的語言對他們說了幾句。其中一人便晃動著武器,指著一座嵌在花園牆壁中的小門。

  「從這兒走。」

  瑟尼納朝他的女舞伴彎下身去,而後者正準備轉身走開。

  「很傷心,小姐,這麼快就與您分手。但是您的陪伴令我心曠神怡。」

  他朝門走去,一支手槍正抵著他的腰眼。兩個人中的高個子為他打開門,瑟尼納看到一輛舊車停在外面,車窗簾掛得嚴嚴實實。

  「現在,」他說,「南瓜變成了豪華的四輪馬車。這太過分了。我感到很不好意思。」

  手槍推著他朝前走。他半轉過身來,搖擺著手。

  「晚安,親愛的灰姑娘。我敢斷言,我們還會再相逢的。」

  高個子第一個上了車,然後把瑟尼納拖了進去,小個子隨後坐了進來。

  瑟尼納被夾在中間,連動彈一下都不行。司機馬上啟動了車子。王子的驚訝大於不安。說到底,這位栗發女人,他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而他稱為「打手」的人也只是看到過他伸出奔馳車門外的兩隻手臂,在杜伊勒利沿河大道上,在他們追趕金髮小姑娘的時候。他們根本不可能知道愚弄他們的人就是他。這個三人小集團同樣不知道他要到女男爵的府上來,因為連他本人在一個小時前也不知道這一點。可是,他們都在這裡等著他。栗發女人在監視著他。她呆在飲料台那裡絕非出於偶然。為了把他引向花園深處,她操作得多麼好呀!他身子朝靠背仰去,雙腿交叉起來。

  「哈!」他說,「真舒服呀。也許有點太緊了……不是責怪,我的老爺們,你們太壯了。你們占了所有的位子。像這樣子,還得跑很遠吧?……你們發光啦?……怎麼不說話呢?……你們在抱怨!……你們不能跟你們前面那位同謀說一聲,別開那麼快……不行?俄語的不行?英語的不行?……那麼去他的吧。我要睡覺啦。」

  他閉上眼睛。剛開始時,他還能分辨出車子所走的方向。現在肯定過了塞納河。眼下,他就不知道了。車窗簾嚴嚴實實地遮住了窗玻璃。不過他不再感到巴黎市區內的石板路的顛簸。是不是已經到了郊區呢?

  「我肯定要在某個地窖裡挨過這一夜了。」瑟尼納在想,「如果他們把我激怒,那我就痛揍他們一頓。像他們這麼笨重,肯定沒有經過踢打術的訓練。不過我更想再等一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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