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歐奈維爾城堡的秘密 | 上頁 下頁
一九


  拉烏爾打開手電筒,掏出表來。他呆住了:「中午啦!已經中午啦!她現在正在吃飯,跟她的監護人一起……」她就坐在他的對面。在一間空曠的大房間裡。她並不餓。拉烏爾十分清晰地看到了她。她正在用纖細的手指卷著麵包心的圈,阿波利納端來一盤魚,因為今天是星期五,油炸魚的香味幾乎讓他支持不住了。他已經有二十四小時沒吃東西了。他囁嚅道:「好啦。再堅持一下。這條魚真鮮美。而你則需要挺住,如果你想騎車來這裡的話……」

  吃飯時間拖得很長。監護人隔很久才說上一兩句話……時鐘敲響了一點。現在該喝咖啡了。拉烏爾嘴幹舌燥。他完全陷入了這可怕的境遇之中。

  呂西爾上樓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她聽到了城堡裡的響聲,那是帶走她叔叔的汽車聲。很快地,阿波利納去忙著洗她的餐具了……兩點……兩點半……

  拉烏爾全身肌肉繃得緊緊的,現在是做出決定的關鍵時刻。呂西爾悄悄地溜出城堡,沒有人看見她出來。她到達了約會地點。三點整……啊!呂西爾!現在該輪到你想我了,使勁……再使勁!……如果我不在那裡,那是因為我不能……既然我不能,是因為我已經被困住了……要讓這話穿越空間飛出去……囚—犯—……像一封電報……如果呂西爾能夠收到它,她一定會來的。囚犯!我成了囚犯。拉烏爾十分緊張地鼓動著嘴巴。他聽到了脫口而出的話,漸漸地,他虛弱下來:他釋放出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就像一個已經流盡了血的傷員一樣,他不得不停止喊叫了……現在,該呂西爾想辦法去幹了……沒有必要再會引導她了……要麼她已經在路上了,要麼就是死亡走近了她……但是她肯定是上路了,因為事情不可能是另一種發展,因為亞森·羅平生來不是為了死於地下的,像一隻小鼴鼠那樣。要堅持住,要挺住……別再看時間了,這樣就不會覺得時間太漫長了。要像那拖戽鬥水車的老馬,什麼也不想地只管往前走……

  他疲憊不堪地走著,雙腳陷在砂中,一隻手扶著牆,在屍骨周圍轉悠著。

  他只有走路的欲望。如果他不幸倒了下去,那就徹底完蛋了。當呂西爾在上面走到翻板活門時,他將不再有力氣喊叫。因為他毫不懷疑,她會很快到來的……也許不會馬上,但會很快的。他大口地喘息著,他咀嚼著灌進牙縫中的砂子。他的腿肚子在發抖。他一條腿跪了下來,用力按摩了很久。他不讓自己看時間,因為這是最糟糕的想法。剩下的饑餓和乾渴還是可以忍受的。

  可是如果他退縮,如果他掏出表來看,如果他發覺,譬如說,已經六點鐘了……

  那麼,他就會睡倒在地,等待著一切的完結……因為不承認這一點,他已經計算了從歐奈維爾城堡到此地騎自行車所需的時間。他又驀地一下子重新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響聲,他驚訝不已,呆住了,心中充滿了疑慮。這種響聲是腳步踩在卵石上發出的。他用拳頭堵住嘴,僵在原地,閉著雙眼,然後往後退著,以便更好地辨別這極細微的聲音,這很有可能是他的血液在動脈裡流動的聲音。可是這一響聲卻越來越清晰了。它給他帶來了光明,帶來了外海的風,帶來了生命的希望,就像陡峭的遠方岩石向陷入困境的未成年人宣告解脫即在眼前一樣。但是它特別標誌了拉烏爾的勝利。隻身一人陷入絕境,沒有救援,沒有任何被解救的可能,僅僅靠自己意志的堅強,或者靠自己的自尊自信,拉烏爾再一次地向命運發起了挑戰。一種無盡的歡快情感使他陶醉。眼淚湧上了他的眼睛。自控能力這麼強的一個男人竟然哭了起來。

  門在吱嘎作響。就在他的頭頂上,地板在輕輕地晃動著。於是,他運足了全身力氣,緊憋著喉嚨,大聲喊了起來:「是您嗎,呂西爾?……是您嗎?」

  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了小姑娘的回答:「是我。」

  「很好,別再走動。您確切在什麼位置?」

  「在桌子前面。可憐的人兒!她看著兩副餐具,在設法弄明白……

  「您看到幕簾了吧,呂西爾……陷阱就在那裡,在後面……是的,……一扇翻板活門會自動打開的,只要有人一把腳放上去。」

  「您受傷了嗎?」

  令人愛慕的呂西爾!在她的聲音裡,已經有了一種女人的擔心害怕的味道,一種她自己並不明白意思的焦躁不安,但是拉烏爾戰慄地辨識出了這一切。

  「不,我沒有什麼,我只是被困住了。您得幫一幫我……您繞著房子走一圈。在房子後面,您會看到一架舊樓梯。您把它拖到房裡來。然後,我再解釋給您聽。」

  腳步聲遠去了。很快,一陣搬動物件的雜亂聲使拉烏爾知道了他所受的磨難快結束了。於是,他做了一個使自己都感到吃驚的動作。儘管精疲力竭、饑餓、半死不活,他還是抖了抖西服上的砂子,理了理頭髮,校正了一下領帶並抻了抻褲線。「著裝整齊,老同志。」他自言自語道,「很顯然,就差刮一刮鬍子了……挺起胸來,見鬼!別忘記你是一名年輕記者!」

  高處,梯子碰倒了椅子,在刮著地板往前拖。

  「您準備好啦?」他喊道。

  「是的。」

  從她說話的情形來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這種努力已經超出了她的所能。

  「很好……您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呂西爾。您把朝您那一邊的梯子頂豎起來,把另外一端朝前推,就像要把它順著幕簾溜下去一樣。梯子將穿過翻板活門,它本身的重量會使板子半張開的。您明白這一動作嗎?……開始吧……慢一點!」

  梯子腳刮著鑲木地板,突然,翻板活門朝下打開了,一束斜光射進了地窖。

  「停……等一會兒。」

  拉烏爾借著半明半暗的光,走近兩副骨架。

  「請原諒。」他喃喃道,「但是今後不會再有人來打攪您們了。」

  他用雙手捧起砂子,蓋在了上面。

  「為的是不讓她看見您們。」他解釋道,「安息吧。我要照顧她了。我向您們保證……我知道您們在想什麼!您們錯了!我會像一位老朋友一樣地去照顧她的,這是一種父愛和多少一點點的情愛……我將是她的監護人。另外那一位是個老笨蛋。再見啦!」

  「現在我該幹什麼呢?」呂西爾問道。

  「嗯,您把梯子豎起來,把它慢慢放下來……」

  三分鐘過後,拉烏爾又雙腳站到了人世間。他抽出梯子,翻板活門重又關了起來。他抓住了呂西爾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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