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傑裡科王子 | 上頁 下頁


  一位女歌手,伴著彈撥樂的曲子,在房子的另一側順山勢而上的花園裡唱歌,歌聲傳過來,低沉而時斷時續。

  夏普羅大夫模樣呆板,一副學究相,或者說像個舊時的法官,絡腮鬍子,白領帶,戴金絲眼鏡。他是退休軍醫,熱衷旅行,曾經和他的朋友瑪諾爾森多次結伴出遊,自從這位朋友去世之後,他一有機會便來看望納塔莉。他在蒙特卡洛附近有一處小莊園,福爾維勒從意大利開車過來,把他順路接了來。

  至於福爾維勒,開始他一直是瑪諾爾森先生的秘書,後來成了合夥人,現在獨自掌管一家出口公司。在納塔莉眾多的求婚者中間,他顯然是最執著、最熱烈、最誠懇的一個。「重型卡車」這個綽號用在他身上非常貼切。高大的個子,粗壯的肩膀,筆直的軀幹,給人一種孔武有力的感覺,看到他惶惑的神情和有點兒局促的舉止,使人感到他對自己很缺乏信心。納塔莉對他也不很有信心,面對這一份極端的、誠惶誠恐、愛恨交加、甚至會狂飄突起的愛情,她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是她始終懷著戒心。

  此時,馬克西姆拉著大夫和姐妹倆去旁邊的花園。想看看「三人幫」的真面目。花園裡種滿了檸檬樹和橄欖樹,四周圍著一堵相當高的牆。

  納塔莉跟在後面,和福爾維勒單獨走在一起。那個女歌手是意大利人,年輕、高挑、皮膚很黑,總的來說還算漂亮,衣衫破舊,身穿一件帶披肩的斗篷,一條黃色圍巾突出了它的灰暗。她唱著一首抒情歌曲,如同經常在露天唱歌的人一樣,聲音顯得疲憊,有時簡直成了聲嘶力竭的叫喊。兩個男人拉著小提琴,其中一個肥胖,低三下四,一邊同人打招呼,一邊竭力地製造滑稽的效果,另一個是下屬,瘦弱蒼白。兩個人都鬼鬼祟祟的模樣。正是人們常說的千萬不要在樹林子裡遇到的那種人。

  福爾維勒小聲問道:「您喜歡這支樂曲嗎?」

  「喜歡,」納塔莉說,「很通俗,但是很動人,您知道,我這個人在藝術趣味方面是很守舊的,完全不時髦。說出來都不好意思,我特別喜歡古代的管風琴。」

  過了一會,他說:「納塔莉……」

  她笑著打斷他的話:「不要說了。」

  「不要說什麼?」

  「不要表白了。」

  「我沒有什麼需要表白的,納塔莉。您瞭解我的感情。」

  「我瞭解。您總是在月光下或者在日落時分來表達您的感情,因為換一個普通的時刻,您就很不自然。」

  「現在沒有月光。」

  「沒有月光,但是有吉它的顫音。」

  他歎了一口氣。

  「您真是讓人為難!要不斷地贏得您的歡心。」

  「首先要贏得我的心。」

  「我曾經覺得……」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您知道,福爾維勒,經過多年的追求卻得不到一個人的心,那麼這種追求是很難有結果的。」

  「到底誰能使您心動呢?」

  「無名氏。」

  「用什麼辦法?」

  「一見鍾情。我相信一見鍾情。」

  福爾維勒的臉一沉。他感到痛苦萬分。

  「那就是說,毫無希望了?」

  「願意的話總是有希望的。」

  「您父親給了我希望,納塔莉。他很器重我。他知道我多麼愛您。您還記得,我在那不勒斯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非常明確地接受了我的請求,而且是當著您的面……您沒有反對。」

  她開玩笑地說道:「反對和同意,中間差一大截距離呢!可憐的福爾維勒,您就這麼愚蠢麼?」

  「愚蠢什麼?」

  「您老在摸索。您在尋找我的弱點。」

  「您沒有弱點。」

  「可您還是在尋找。您想抓住我,像用竹籮套住小鳥一樣。不過,如果說我喜歡力量和膽識的話,那麼,我最憎惡的事情就是陰謀詭計,突然襲擊,貪婪的目光和那一雙隨時準備抓住你的滾燙的手。」

  福爾維勒忍不住了,他用近乎粗暴的口吻說:「算了,您到底想怎麼樣?納塔莉!我怎麼做才能成功呢?您得承認,您對我的態度令人十分生氣。」

  她沒有回答。她聽著,陶醉在歌聲中,他覺得自己說的話全都白廢了。

  她的心為那女人的歌聲而動,而對這個意大利人說的這些蠢話毫不客氣地付之一笑。

  這件事就這樣完了。馬克西姆叫人為三位歌手和樂師斟上波爾圖酒,送他們出花園,隨即便關上了大門。

  「啊!」他走回來,松了一口氣。「總算放心一點了。我檢查了他們的鞋子,發現和早先見到的腳印不是一回事。不管怎麼說,我們得睜大眼睛,提高警惕。」

  他經過納塔莉身邊的時候,聽到福爾維勒還在囉嗦:「說啊,納塔莉,您到底想怎麼樣?事情該了結了。您要怎麼樣嘛!」

  馬克西姆插嘴說:「要愛情,福爾維勒,也要尊重人;要熱情,也要服從;要行動,也要會說話……總之,在這一大堆矛盾的東西裡,您是註定的失敗者。福爾維勒,我可憐您。」

  他們一起回到屋前的空地上,福爾維勒又說了:「納塔莉,您對生活太苛求了。」

  「我也常常這麼責備自己。」她笑著回答說。「我有一些與自己的優點不相稱的追求和野心。我毫無根據地想像自己有不一般的命運,覺得整個世界應該結我提供特殊的滿足。」

  「所以,您總是瞧也不瞧別人,」福爾維勒指出。

  「恰恰相反,我很注意別人。但是,我很快便發現他們或者太軟弱,或者太謹慎,或者太理智,或者太精靈,於是,我就掉轉頭離開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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