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走鋼絲的姑娘 | 上頁 下頁
四四


  馬可·達裡奧不太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小姐不需要解釋。因為,您不會以為……」

  「當然,」德拉呂先生應道,「沒有人說小姐沒有權利來這裡。問題是有五枚獎章,而不是四枚,而她的那枚又不見了,我的意思就是這些。」

  多羅泰很從容地繼續說道:「我沒有丟。它不在荷包裡……」

  她想說:「它不在荷包裡,肯定是被人偷了。」

  但是,她沒有把後面半句話說出來。她突然感到心裡堵得慌,而且隨即意識到這個指責的含義。問題已經明明白白地擺在面前,而且只有一個嚴峻的答案:四枚金獎章擺在大家面前。其中一枚是從我這裡偷去的。因此,這四個人中間有一個是賊。

  這個不可否認的事實,使她對事情突然有了一個清晰的看法,使她有了意料不到的堅定信心,從而以超人的毅力克制住自己。在深思熟慮並面對嚴重的形勢之前,她絕對不能打草驚蛇。因此,她接受了公證人的假設,小聲地說道:「是的,是這麼一回事……德拉呂先生,您說得有道理,我把獎章丟了…… …… 但是, 怎麼丟的? 我說不清是怎麼丟的…… …… 是在什麼時候丟的?……」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有點心不在焉。她的卷髮梳向兩邊,凝眉蹙額,讓人覺得她心事重重。德拉呂先生和四個外國人互相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姑娘毫無表示。接著,大家默不作聲,靜靜地呆了好長一段時間。手電筒的光熄滅了。從狹窄的窗戶照進來的光線集中在多羅泰身上。她的臉色非常蒼白,蒼白得連她自己都感覺到了,她用雙手遮住臉,免得讓人看到她內心的激烈起伏。

  她實在太激動了,花費這麼大的氣力才達到目標,事實的真相在突然之間水落石出,能讓人不激動麼。她不是從散亂的片言隻語中,東拼西湊而收集到線索的,可以說,她是完整地一下子得到的。烏雲被掃清了。在她面前,在她閉著的眼睛前面,她看見了……她看見了……啊!多麼可怕啊。

  但是,她依然一聲不響,一動不動,在短促的幾秒鐘裡,她的腦海裡同時出現了所有的問題和所有的答案,所有的理由和所有的證據。

  她記得前一天晚上,在佩裡亞克村,他們的大篷車差點兒被火海吞沒。

  是誰點的這把火?動機是什麼?突然來了那麼多救火的人,其中有人利用混亂的場面潛入大篷車,在她睡覺的角落裡大肆搜尋,打開掛在板壁上的小荷包,這個假設完全沒有根據麼?

  攫取獎章以後,這個賊趕緊回到拉羅什-佩裡亞克城堡的廢墟,將他的隊伍佈置在半島上。他對這裡的每一個角落肯定了如指掌,而且為決定命運的一九二一年七月十二日做了精心策劃。毋庸置疑,他和扮演沉睡的侯爵進行過一次總排練,作了種種交待,注意事項。成功後的酬勞。失敗的後果。

  中午,他和其他外國人一樣悠悠然地來到掛鐘前,出示他的獎章,這是唯一需要出示的身分證明,然後聽宣讀遺囑。

  接著,便是登上塔樓和侯爵復活。再過一點時間,多羅泰會交出追加遺囑,他將大功告成。德·埃斯特雷謝多年來精心炮製的大陰謀終於結出碩果,在執行整個計劃的過程中,直至最後一分鐘,在因為偶然因素而必須採取完全意料不到的行動的過程中,表現出同樣的大膽,同樣的準確,同樣的氣魄,同樣的決斷,誰能視而不見嗎?某些戰役是必須有主帥親自指揮才能打贏的。

  「他肯定來了,」多羅泰想,心裡十分激動。「他越獄逃跑來了這裡。

  他的同謀正要背叛他,並且向我們靠攏,他把他殺了。只有他才幹得出這種事情。他來了。他剃掉了鬍子,摘掉了眼鏡,削光了腦袋,手臂用三角巾吊著,喬裝打扮成俄國兵,一言不發,改變了走路的姿勢,還與眾人保持一定距離,確實讓人認不出來了。但是,他就是德·埃斯特雷謝。現在,他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他在猶豫。他在想我是不是已經認出他的偽裝……他是不是還能夠把戲繼續演下去……或者,他應該撕下假面具,拔出手槍,強迫我們交出追加遺囑,也就是交出寶石。」

  多羅泰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換一個人,一個像她一樣性格和氣質的男人早就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他會毫不猶豫地朝敵人沖過去。但是,一個女人?……還沒行動,她的兩條腿已經不聽使喚。她感到害怕。同樣也擔心另外三個青年人,因為德·埃斯特雷謝一開槍,可以輕而易舉地打倒他們。

  她的手從臉上放下來,沒有轉身,看見他們四個人等在那裡。德·埃斯特雷謝和其他人在一起,兩眼直溜溜地盯著她……是的,確實是在盯著她……

  她感覺到他兇惡的目光在注意她每一個最細微的動作,在想方設法猜測她的意圖。

  她悄悄地朝門口挪了一步。她的目的是佔據門口,擋住敵人的去路,和他正面對峙,並且將他和三個年輕人隔開。一旦他被逼在牆邊,後無退路,三個結實果斷的人就有希望迫使他乖乖地就範。

  她又移動一步,動作很小,旁人幾乎無法察覺,接著又是一步。離開門口還有三米的距離。她斜眼一看,看見門邊有一個釘滿釘子的大槌。

  她解釋說,好像心裡還想著遺失獎章這件事:「我想是在那一天丟的……我把它放在膝蓋上……一定是忘記把它放回荷包裡了……」

  說時遲,那時快,她使出渾身的力氣。

  可是太晚了。就在她貓腰的那一瞬間,早有防備的德·埃斯特雷謝已經一步跨到門口,雙臂平舉,手裡握著兩把槍。

  他做出這個突然的舉動,完全沒有說一句話。而且,不需要說話,三個年輕人已經意識到面前這個人就是殺死假侯爵的兇手。在對方的威脅之下,他們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但是,他們立即鎮靜下來,逼上去準備反擊。

  德·埃斯特雷謝正要開槍,多羅泰將他們攔住了。她站在前面,用身子護住他們,她肯定這個強盜不敢按下扳機。但是,他用槍對準她的胸膛,幾個年輕人動彈不得,只見他仍舊舉著右臂,左手仍然拿著槍在身後找門鎖。

  「放開我們,小姐!」韋伯斯特義憤填膺,大喊道。

  「您動一動,他就打死我了。」她回答說。

  那強盜一言不發,將身後的門稍稍打開,身子緊貼著牆壁,接著很快便溜走了。

  三個年輕人同時沖上前,就像獵人放出去的一群獵犬,但是,沉重的門扇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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