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走鋼絲的姑娘 | 上頁 下頁
三九


  大家非常驚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想到這個死人還活著——因為,他確實已經死了!毋庸置疑地死了!——這個死人還活著,這個思想像個怪物撞擊著他們的頭腦。

  而且,活著的證據和死亡的證據不是同樣地確鑿嗎?他們相信他死了,因為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因為違反邏輯的見證,他們就可以否認親眼目睹的事實嗎?

  多羅泰說了:「你們看……你們看……他的胸膛鼓起來,縮下去。呵!幾乎……不管怎麼說,他沒有死。」

  有人反對說:「不……這是不可能的……怎麼解釋這個現象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慢慢地說道。「就像是嗜睡症……一種催眠效果……」

  「長達兩百年的睡眠?」

  「我也不知道……我不明白……」

  「那怎麼辦?」

  「那,應該繼續行動。」

  「往哪個方向行動?」

  「往遺囑指示的方向行動。上面正正式式地寫著我們應該做的事情。我們的任務是不加考慮,不假思索地執行這些指示。」

  「怎麼執行?」

  「想辦法用遺囑上所說的靈丹妙藥弄醒他。」

  「藥水在這裡,」馬可·達裡奧從凳子上拿起用布包著的一樣東西,取出一隻式樣古老粗笨的水晶瓶子,突肚細頸,頂上是一個蠟封的大塞子。

  他把瓶子交給多羅泰,姑娘在凳子邊上清脆地一敲,瓶頸敲斷了。

  「你們誰有小刀?」她問道。「謝謝,韋伯斯特,您把小刀打開,照著信上說的方法,用刀尖撬開他的牙齒。」

  他們行動起來,就像醫生面對一個不知道該怎麼治療的病人,但是手腳麻利,照章辦事一樣。效果如何,到時便可知曉。關鍵是照著指示辦事。

  阿奇博爾德·韋伯斯特好不容易才完成任務。那人的嘴巴咬得很緊,上面一排牙齒,大部分又黑又爛,用力地咬住下面的牙齒,任憑你用多少力氣也沒法將刀尖插進去。你必須從下往上插,然後向上扳刀柄,才能撬開上下兩個牙床。

  「就這樣,不要動,」姑娘命令道。

  她彎下身子。右手拿著藥瓶,將它輕輕地側向一邊。幾滴和綠色查爾特勒酒一樣顏色和氣味的液體,落在兩片嘴唇中間,然後,藥水像一條細線徐徐流下,瓶子很快便空了。

  「沒了。」多羅泰說道,一邊站起身。

  她看看同伴們,儘量面帶笑容,但是,他們全都注視著那個人。

  「我們等一會兒吧。不可能馬上就有效果的。」

  她一邊說這些話,心裡卻在想:「怎麼,我真的相信會有效果,這個人會醒過來麼?或者說是活過來……不,實際上,這是一種集體幻覺……不,那面鏡子並沒有變模糊,心臟也沒有跳動……不,肯定不會,人是不可能復活的!」

  「三分鐘過去了,」馬可·達裡奧說。

  他手裡拿著表,在旁計著時間。又過了五分鐘,隨著又是五分鐘。

  這六個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等著,唯一的解釋是德·博格勒瓦爾侯爵宣佈的事情全部精確無誤地實現了。一系列的事情,件件都是奇跡,使得它們的見證人身不由己地耐心等待,直至最後的奇跡發生為止。

  「十五分鐘了,」意大利人宣佈說。

  又過了幾秒鐘,突然之間,他們全都嚇了一跳,異口同聲地暗暗驚叫一聲。屍體的眼睛動了一下。

  奇異的景象很快又重複了一次,十分清楚,有目共睹,使人無法再懷疑其真實性,這是眼睛在睜開之前的抽動。

  與此同時,他的雙臂也動了。兩隻手顫了一下。

  「哎呀!」公證人控制不住自己,結結巴巴地說,「他活了……他活了……」

  §十三 拉紮爾

  多羅泰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其他幾個青年人和她一樣繃著臉,沒有反應。只有意大利人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

  「他活了!」德拉呂先生又說,「他在看我們。」

  十分奇怪的直愣愣的眼神,也不說想看什麼。這是尚未有思維的新生嬰兒的眼神。茫然,無意識,它避開手電筒的光,似乎想繼續睡下去一樣。

  相反,他身上慢慢有了生氣,好像心臟在恢復跳動,血液漸漸地正常循環。手臂和雙手有了一些合理的動作。接著,他的雙腿突然挪到床邊,撐起上身。經過幾次嘗試,他坐了起來。

  於是,他們從正面看到了這個人,為了避免燈光直射他的面部,其中一個年輕人把手電筒往上一翻,電光移到凹室裡床頭上方的牆上,照亮了侯爵在信裡提到的畫像。

  他們發現,畫像上正是床上的這個人。同樣寬闊的額頭,同樣深陷的眼窩,同樣突出的顴骨,同樣瘦削的下巴,同樣招風的耳朵。但是,與信上所說的不同,這個人老了很多,瘦了很多,畫像上是一個氣色極好、狀態極佳的貴族老爺。

  他想站起來,試了兩次,最終沒有成功;他太虛弱了,雙腿支撐不住他的身體。同時,他好像透不過氣來似的,呼吸非常困難,或許是因為他久已不再呼吸,或許是因為室內空氣不夠。多羅泰看見貼牆有兩塊木板,於是對韋伯斯特和達裡奧指指牆,告訴他們把木板取下來,這件事輕而易舉便辦成了,因為只有幾顆小釘子固定木板,牆上露出一個圓形的小窗,或者說一個小窟窿,其直徑充其量不超過三十到三十五釐米。

  一股清風吹進屋子。那人也沐浴其中,雖然看上去他仍然毫無意識,但是,他朝窗洞轉過身,張大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所有這些細枝末節進展得非常之慢。目擊者們驚得發呆,好像看到了復活的各個神秘的階段,但是,他們無法斷定哪兒才是最終的結果。這位死者復活的每一分鐘,都是一個超越他們的想像的新奇跡,他們期待著不可抗拒的結局使一切順乎自然,可以這麼說,他們期待著這個不可思議的機器人解體和覆滅。

  多羅泰不耐煩地跺了跺腳,仿佛在對自己發脾氣,要把自己從麻木的狀態中擺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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