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走鋼絲的姑娘 | 上頁 下頁 | |
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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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太愚蠢了,」多羅泰心想。「因為,沉默寡言的紳士和我,我們很可能都是來赴約的。毫無疑問,只好這樣了,我得自我介紹一下……用什麼名字呢?」 這個問題一時把她難住了。應該讓人知道自己是德·阿爾戈納公主呢,還是走鋼絲的多羅泰呢?當時的嚴肅氣氛要求她講究禮節,不能忽略頭銜之類的東西。但是,在另一方面,花花綠綠的衣服和過短的裙子,又要求她不能太誇張。顯然,「走鋼絲的雜技演員」已經足夠了。 連她自己都感到這些考慮有點滑稽,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而且被年輕人注意到了。 他也笑了笑。兩個人同時張開嘴,正要吐露點什麼心聲,卻被突然發生的一件事阻止了。有個人從小路進了院子。這個人徒步而來,面目白淨,一隻胳膊斜掛在胸前,外面套一件過分肥大的外衣,頭戴一頂俄國士兵的帽子。 來人也一樣,一見到掛鐘就停住了腳步。看見多羅泰和她的夥伴,他笑了笑,嘴巴一直咧到耳根邊,然後脫下軍帽,露出一個齊刷刷的平頂頭。 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馬達聲,而且變得愈來愈響,接著從拱門的方向沖進來一輛摩托車,地面不平,車子蹦了一下以後緊急刹住。開車的人看見了那個掛鐘。 車手很年輕,很健壯,一副旅行的裝束顯出他勻稱的身材,高高瘦瘦,滿臉喜氣,和第一個人一樣,顯然也屬盎格魯撒克遜人一族。他停好摩托車以後,徑直朝多羅泰走過來,手裡拿著手錶,似乎是對大家說:「你們看到了,我沒有遲到啊。」 但是,沒等他說話,又先後來了兩個人。 第二個騎馬的人疾步而來,不過,這一匹馬高大乾瘦,騎士看到那麼多人圍在掛鐘前,不覺一驚,一邊用力勒住韁繩,一邊吆喝:「慢點,慢點……」 這個人的身影纖細,面容和善,他安置好牲口以後,恭恭敬敬地向人群走來,就像趨前向哪個貴婦人致敬一樣。 第五個人是騎驢子來的,方向也與眾不同,他站在院子門口,顯出目瞪口呆,傻頭傻腦的樣子,眼鏡片後面的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怎麼可能!」他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怎麼可能!……真的有人來了!……還真的有這麼回事!」 他六十多歲的模樣。身穿燕尾服,頭戴黑草帽,兩頰長滿鬍子,腋下夾著一個破舊的黑皮包,他愣愣地重複著那句話:「真的有人來了!……他們來赴約了!……簡直難以相信……」 至此為止,有人連聲稱奇,有人走來走去,多羅泰一直沒有做聲。周圍的人愈來愈多,她也愈是覺得不再需要解釋和說話。她變得很嚴肅很認真。 她那沉思的眼神表現出內心無比的激動。每來一個人,她都覺得像發生奇跡一樣不可思議。和那個穿燕尾服和夾著皮包的先生一樣,她也暗暗地說道:「這怎麼可能!真的有人來赴約了!」 她看了看手錶。 正午十二點鐘。 「你們聽,」她伸出手指說,「你們聽……什麼地方敲中午的鐘了…… 是村裡的教堂……」 大家脫下帽子,聽著斷斷續續地傳來的鐘聲,仿佛聽見那座死鐘重新啟動,把逝去的分分秒秒和眼前的一刻聯繫在了一起。 多羅泰跪在地上,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十一 德·博格勒瓦爾侯爵的遺囑 這叫喜極而泣,流的是令她緊張的神經得到鬆弛,令她倍感甜蜜的淚水。 五個男人無所措手足,不知道做什麼說什麼才好。 「小姐……怎麼啦,小姐?」 面對流淚的姑娘,看到在姑娘周圍的自己,他們好像一個個全愣住了,此情此景令多羅泰突然破涕為笑,而且在本性的驅使下,她就地起舞,也不管他們會說她是公主,抑或是走鋼絲藝人了。 這突如其來的表演鬧得在場的人如墮煙海,她卻愈加顯得興高采烈。凡丹戈舞,快步舞,奧弗涅舞,一個接著一個,令他們目不暇接,還有摹擬的響板,英國歌曲和奧弗涅的民歌伴唱,特別是她爽朗的笑聲響徹了拉羅什-佩裡亞克的天空。 「你們五個人,大家一起開心啊!」她指著他們說。「怎麼就像五個木乃伊似的。一起笑呀!我請你們一起笑,我叫多羅泰,走鋼絲的藝人,德·阿爾戈納公主。」她又對穿燕尾服的先生說,「公證人先生,加油,臉上再多點笑容。我向您保證,我們完全有理由好好地高興一下。」 她疾步走到老先生面前,握著他的手說,好像是為了證實他的身分:「您是公證人,是不是?負責執行遺囑的公證人?但是,所有這一切沒有您想像的那麼複雜……我會給您解釋的……嗯,您是公證人嗎?」 「不錯,」老先生嘀咕著說,「我是德拉呂先生,南特的公證人。」 「南特?好極了,我們沒有異議。事關一枚金獎章……每個人都收到一枚金獎章,算是這次約會的邀請書,是嗎?」 「是的!……是的……」他說道,神色愈來愈驚訝,「一枚金獎章……一個約會……」 「一九二一年七月十二日?」 「是的……是的……一九二一年……」 「是中午嗎?」 「是中午。」 他想看看手錶,但是被多羅泰阻止了。 「不必看了,德拉呂先生,我們已經聽見念中午經的鐘聲。您準時赴約了……我們也很準時……一切都合乎規定……每個人都有一枚金獎章……他們會給您過目的。」 她把德拉呂先生拉到掛鐘前,對著在場的年輕人,愈說愈激動:「好吧……這位是公證人德拉呂先生……你們聽得懂嗎?聽不懂?我會說英語,大家聽到了,意大利語也行……還有爪哇國的……」 他們全都說不必了。四個人都聽得懂法語。 「好極了。」她說。「這樣互相溝通會更容易一些。就是說,這位是公證人德拉呂先生,這次聚會的主持人。在法國,公證人代表死者。因為我們是死者召集在一起的,所以,大家應該明白德拉呂先生的責任多麼重大…… 你們不明白?真是怪事!我覺得這一切非常清楚,非常有趣!非常離奇!這是我經歷過的最有意思的奇遇……也是最令人感動的一次。你們想一想!我們都是一家人……大家是姑表姐妹兄弟的關係吧。所以,是不是,我們應該好好高興才是,像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尤其因為……對了,我沒有搞錯……你們四個人都授了勳!……法蘭西軍功十字章!……這麼說,你們四個人都打過仗嗎?在法國打過仗?……你們保衛過我親愛的祖國?」 她和每個人握握手,向他們投去感激的目光,美國人和意大利人給予了她同樣的回報,她突然不假思索地踮起腳,親吻了他們的雙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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