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走鋼絲的姑娘 | 上頁 下頁


  「那就算了。我聽得出來,你說的是實話。把寶石收起來,藏在大篷車下面的籃子裡。下星期,你從郵局把它寄回去。那叫夏尼莊園,是嗎?」

  「是的,我在卡片上看見女主人的名字:德·夏尼伯爵夫人。」

  他們手牽著手繼續往前走,其間,為了避免和農民相遇,找地方躲了兩次。最後,拐過幾個彎,他們離大篷車不遠了。

  「你聽,」聖康坦豎起耳朵說。「唔,不錯,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又在打架了。這兩個壞蛋!」

  他朝大篷車沖了過去。

  「聖康坦,」姑娘喊道,「不准打他們!」

  「你自己呢,你少打他們了!」

  「不錯,不過他們喜歡我打呀。」

  不等聖康坦走近,剛才還拿著木刀決鬥的兩個孩子,一下子掉轉矛頭共同對敵了,一邊大聲地嚷嚷:「多羅泰!多羅泰媽媽!不要讓聖康坦過來。他不是人。救命啊!」

  接著,是東一個嘴巴,西一個嘴巴,加上一陣陣歡笑,一陣陣擁抱。

  「多羅泰,輪到抱我了!」

  「多羅泰,該摑我的臉了!」

  但是,姑娘呵斥道:「上尉呢?你們肯定把他吵醒了?」

  「上尉?他睡得像死豬一樣,」波呂克斯說,「你聽,他是不是在打呼嚕!」

  在大路邊,兩個孩子燒著一堆柴火,鍋子掛在三腳鐵支架上。湯滾了,四個人吃過熱氣騰騰的濃湯、麵包和乾酪,各人又喝了一杯咖啡。

  多羅泰穩穩當當地坐在板凳上。三位夥伴都不讓她操心,爭著站起來為她遞吃的,一個個都很用心,很殷勤,互相嫉妒,甚至互抱敵意。卡斯托爾和波呂克斯之間的戰鬥往往就是因為爭寵引起的。兩個孩子——兩個胖乎乎的男孩,穿同樣的衣服,一條短褲,一件襯衣,再加一條背帶褲。儘管他們相親相愛如兄弟,卻常常在人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充滿敵意地扭打在一起,原因無非是姑娘對其中一個說了句特別好聽的話,或者是對另一個特別親昵地看了一眼。

  至於聖康坦,他從心底裡討厭他們。當多羅泰撫愛他們的時候,他恨不得沖上去扭斷他們的脖子。多羅泰好像從來沒有和他吻過。他只能滿足于一種好朋友的關係,充滿友誼和信任,至多表現為友好地握握手,或者會意地笑一笑。年輕人覺得,像他這麼一個窮光蛋,這已經是他唯一配得上的報償。

  聖康坦是一個有愛心而且忠誠的人。

  「現在上算術課,」多羅泰說。「聖康坦,你去睡上一個鐘頭。」

  卡斯托爾拿來課本。波呂克斯取出本子。算術課以後,緊接著是多羅泰講解墨洛溫王朝諸國王,然後是一堂天文課。

  兩個孩子津津有味地聽課,聖康坦打足精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多羅泰的教學方法充滿了幻想,又不會使你分散注意力。她一邊教,好像也一邊在學。她教的內容,用她甜蜜的聲音說出來,顯示出相當的學問,有判斷力,以及靈活的講求實際的智慧。

  十點鐘,姑娘命令套上馬具。去鄰近的一個鄉鎮的路程相當遠,他們得及時到達,才能在鄉公所前面占一個好位置。

  「上尉還沒吃飯呢!」卡斯托爾大聲說道。

  「那不更好,」她說。「上尉平時吃得太多。這樣,他可以休息一下。

  再說,這個上尉,給人吵醒了會大發脾氣的。不如讓他睡吧!」

  大家出發了。獨眼喜鵲拉著大篷車,邁著懶洋洋的步子。這是一匹瘦骨伶仃的老馬,不過身子結實,而且還挺有勁,因為毛色黝黑,瞎了一隻眼,所以叫做獨眼喜鵲。大篷車很重,架在兩隻大輪子上,一走起來就咣當咣當地響個不停。車上放著箱子,工具,梯子,木桶,繩索。車子剛剛油漆過,車廂兩側掛著十分誇張的大牌子:多羅泰馬戲團經理部,使人以為隨後還有大隊的車輛到達,包括馬戲團的演職員、器材、行李和猛獸。

  聖康坦走在隊伍前頭,手中拿著一根鞭子。多羅泰身邊帶著兩個孩子,邊走邊采路旁的野花,或者一起唱進行曲,或者講故事給他們聽。半個鐘頭以後,他們來到一個十字路口,她突然下令說:「停一停!」

  「什麼事?」聖康坦看到她讀著一塊路牌,問道。

  「你瞧,」她說。

  「有什麼可瞧的。一直走就是了,我已經看過地圖啦。」

  「你瞧」,她又說了一遍。「夏尼,兩公里。」

  「顯然,我們昨天去的那個莊園在這個村子裡。只不過我們當時走的是樹林裡的一條近路。」

  「你沒有讀完整個路牌。夏尼,兩公里,羅伯萊莊園。」

  她似乎忽有所觸,小聲地重複道:「羅伯萊……羅伯萊。」

  「也許村子叫夏尼,」聖康坦估摸著說,「莊園叫羅伯萊吧。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沒什麼……」她說。

  「不過,你好像有心事似的。」

  「不……只是巧合罷了。」

  「什麼巧合?」

  「羅伯萊這個名字。」

  「唔?……」

  「唔,這是一個深深刻在我腦海裡的名字……一個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說出來的名字。」

  「什麼特殊情況,多羅泰?」

  她一邊琢磨,一邊慢慢地解釋說:「聖康坦,你好好想一想。你知道,戰爭初期,我父親在夏特勒附近的一家醫院裡傷重不治。我得到通知,但是到得太晚了……我只知道,同病房的兩位傷員告訴我,他在去世前不停地重複著一個名字:羅伯萊……羅伯萊……他不斷地念叨,像是念經一樣,仿佛他自己對此毫無意識。在他臨終的一刻,嘴裡還在嘀咕:羅伯萊……羅伯萊……」

  「是的,」聖康坦說,「我記得,你跟我說過這件事。」

  「後來,我老是在想這是什麼意思,可憐的父親臨終前想起什麼事情,竟然使他如此耿耿於懷。似乎還不僅僅是耿耿於懷的問題……而是害怕……

  恐懼……為什麼呢?我始終得不到解釋。所以,你明白吧,聖康坦,我一看見面前的這個名字,明明白白地寫在那裡,知道有一個叫這個名字的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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