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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瓦爾內裡覺得受到極大的侮辱,覺得可以從情夫那裡掘金,強迫他作出抉擇,不是在她和他的妻子之間,而是讓他在兩個公館之間選擇。弗朗索瓦毫不遲疑:他選擇了於爾菲街的公館,並給情婦寫了一段很妙的話,格林給我們轉述如下:我多過了十年,美麗的弗洛琳達,你也一樣。這使我倆有二十年的戀情。二十年後,彼此打個招呼就分手,不是最好的事嗎?

  「他跟瓦爾內裡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給她留下了沼澤老街的公館,告別他的小擺設,並不遺憾,因為他在自己家裡能見到它們,因為他這次完全忠實於昂裡埃特了。

  「瓦爾內裡憤怒極了。有一天,她突然沖進於爾菲街公館裡大吵大鬧,幸好昂裡埃特不在家,弗朗索瓦不得不把她推出門外,給她一頓飽拳與臭駡。

  「從此,她一心只想報復。三年以後,爆發了法國大革命。她模樣變醜了,脾氣變壞了,但是仍然有錢。她參與革命,嫁給富基埃·坦維爾①的親信馬丹先生,揭發了德·梅拉馬爾伯爵。他沒能下決心搬走,在熱月政變②的前幾天,同溫柔的昂裡埃特一起,被送上斷頭臺。」

  【①富基埃·坦維爾(1746—1795),法國政治活動家,1793年3月曾任革命法庭公訴人。1795年5月被處死。——譯注】
  【 ②熱月政變:1794年7月27日—28日推翻羅伯斯庇爾派的政變。——譯注】

  德內裡斯停止了講話。大家都用心傾聽這奇怪的故事,只有法熱羅對此顯得無動於衷。德·梅拉馬爾伯爵說道:「我們高祖父的私生活情況,我們不清楚。但是,我們的確通過口頭傳說,知道有位瓦爾內裡女士,三流的女演員揭發了他和我們的高祖母。其餘的情況,都消失在革命風暴中,而我們的家族檔案留給我們的,只是帳本與財產清冊。」

  「但是那秘密,」德內裡斯接著說道,「卻活生生地留在馬丹夫人的記憶裡。她成了寡婦(因為富基埃·坦維爾的朋友也被送上了斷頭臺),居住在從前的瓦爾內裡遊樂園,同她結婚後生的兒子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她向兒子灌輸對於德·梅拉馬爾家族的仇恨。弗朗索瓦和妻子被處死後,她仍覺得不解恨。弗朗索瓦的大兒子于勒·德·梅拉馬爾在拿破崙的軍隊裡立下戰功獲得榮譽,又在復辟王朝時擔任重要的外交職務,是又使她的深仇大恨複萌。她一心要令他失敗,一直都窺伺著他。當他榮歸故里,重新打開於爾菲街公館的時候,她就在策劃要讓他坐牢的陰謀。

  「于勒·德·梅拉馬爾抵擋不住針對他的可怕的罪證。他被指控犯了謀殺罪,其實他根本沒有做過。罪案發生在一個客廳裡,有人指證就是在他的客廳,現場的家具就是他的家具,那掛毯正是他的掛毯。瓦爾內裡第二次報了仇。

  「二十二年以後,她在快滿一百歲時去世。她的兒子比她先進了墳墓。但是她留下了一個十五歲的孫子,即多米尼克·馬丹,她曾用仇恨與犯罪來調教這個孩子,讓他知道可以通過兩個相同的梅拉馬爾公館來栽贓誣陷仇敵。多米尼克以無比嫺熟的技巧密謀,引起了拿破崙三世的副官阿爾封斯·德·梅拉馬爾的自殺,他被指控在一個客廳裡殺死了兩名婦女,那個客廳只能是於爾菲街公館的,瓦爾內裡的教唆就這樣得了逞。這個多米尼克·馬丹正是司法部門通緝的那個作惡的老頭,正是洛朗絲·馬丹的父親。真正的悲劇開始了。」

  按照德內裡斯的說法,真正的悲劇開始了。從前的故事,只不過是個開端與序曲。大家現在離開這個傳奇性故事發生的遙遠時期,進入今天的現實中。演員們還活著。他們所幹的壞事,使大家身受其害。

  德內裡斯繼續說道:「兩個人就這樣把十八世紀七十年代與二十世紀初期聯繫起來了。過了整整一百年,弗朗索瓦·德·梅拉馬爾的情婦幫助殺害市議員勒庫爾瑟的兇手。她給他下過命令。她給他灌輸了仇恨。

  「壞事有了新的推動力……仇恨是一樣的。但是,多米尼克·馬丹本能的與返祖性的憎恨,與直到那時尚未起作用的力量,即對於金錢的需要,緊密地結合起來了。對於阿爾封斯·德·梅拉馬爾副官下毒手,夾雜著搶劫與詐騙。但是,這次作案得到的利益,以及從祖母那裡繼承的遺產,多米尼克全都揮霍了。他因此不得不靠其它的搞錢辦法與偷竊過活。他再也不能利用於爾菲街的公館來替自己作不在現場的證明,由於公館已經封閉、與外界隔絕,梅拉馬爾家族逃到外省避難足有三十多年,他就不能炮製任何大的罪案,也不能攻擊他的世仇宿敵。

  「我不能準確地說出這個時期多米尼克是怎樣生活的,他和手下的亡命之徒是怎樣幹了幾次收穫甚少的罪惡勾當。他結了婚,起初娶了一個很老實正派的女人,她憂鬱地死去了,據說她給他留下三個女兒,維克托裡娜、洛朗絲和費利西泰。她們在瓦爾內裡公館裡長大成人。維克托裡娜和洛朗絲很早就幫助父親偷竊拐騙。費利西泰繼承了母親的誠實正直的性格,寧可逃走也不願意服從,她嫁給一個姓法熱羅的正派青年,跟他去了美洲。

  「十五年過去了。多米尼克父女的生活仍然很不安定。他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賣掉唯一剩下的遺產——那座舊公館,既不出讓,甚至也不抵押。他們要住在自己的家裡的自由,而且一有機會就加以利用。怎麼能不抱希望呢?另一座位于於爾菲街的公館,又重新開門了。阿德裡昂·德·梅拉馬爾伯爵和他的妹妹吉爾貝特忘記了過去可怕的教訓,回巴黎居住。難道不能利用他們在巴黎而重施故伎,像成功地對付于勒和阿爾封斯那樣對付他們?

  「正是在這時候,厄運開始了。流亡到美洲的多米尼克的女兒費利西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同丈夫一樣去世了。他倆有一個兒子。他已十七歲,生活貧困。他將做些什麼呢?他渴望瞭解巴黎。有一天,他連招呼都不先打一聲,就來按他外祖父和姨媽家的門鈴。大門打開了一點兒,有人問:

  「『你找誰呀?你是誰?』

  「『我是安托萬·法熱羅。』」

  聽到提及他的名字,安托萬·法熱羅掩飾不住想知道他家陰暗歷史的越來越強烈的興趣,輕輕地搖了搖頭,聳了聳肩膀,接著冷笑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是從哪裡搜集到的這些誹謗的話?瓦爾內裡姑娘?沼澤老街的公館?兩所房屋?……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蠢話……你真會胡編亂造。」

  德內裡斯沒有反駁安托萬的插話。他繼續有條不紊地說道:「安托萬·法熱羅來到巴黎,對於過去的瞭解只限於別人願意告訴他的,也就是說,知之甚少。這是個善良聰明的青年,熱愛他的母親,只想按照母親給他灌輸的原則去生活。他的外祖父和兩個姨媽都避免同他正面衝突。他們想慢慢地改造他,因為他們很快看出,這個年輕人儘管天資聰慧,卻是個散漫懶惰的人,非常樂於揮霍。在這方面,他們不但不勸阻,反而加以鼓勵。『安托萬,你去消遣吧,到社交場所去玩吧。去建立有用的關係。花錢吧。如果沒有錢了,就去弄錢,會有錢的。』安托萬大手大腳地花錢,玩耍賭博,負了債,他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參與某些與犯罪有牽連的事,直到姨媽告訴他說家裡已經破產、應該去工作那一天為止。大姨媽維克托裡娜不是在工作嗎?她不是在聖德尼街開了一家小商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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