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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還有亞森·羅平。」堂路易以十分肯定的語氣重複一遍。他點點頭,微微一笑。又聲音很低地說下去:「總理先生,我不提他。不提的原因,是怕您不相信我的話。與他後來的經歷相比,他在外籍軍團的經歷,只是兒童的遊戲。在外籍軍團,亞森·羅平只是一名士兵。而在摩洛哥南部,他是一位將軍。在那裡亞森·羅平才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而且,這話我毫無自我炫耀的意思,因為這件事也是我沒有料到的。論興邦立國,傳說中的阿基爾也比他強不到哪裡去。論文治武功,漢尼拔和愷撒也超不過他。您只要想想,才十五個月,亞森·羅平就征服了一個有兩個法國大的王國。他征服了摩洛哥的柏柏爾人,征服了桀驁不馴的圖阿雷格人,征服了阿爾及利亞南部的阿拉伯人,征服了塞內加爾的黑人,征服了居住在大西洋岸邊的摩爾人;他征服了太陽的老家,征服了地獄;總之,他征服了半個撒哈拉大沙漠以及被稱為古毛裡塔裡亞的地區。這是個沙漠與沼澤之國?是的,有一部分是沙漠與沼澤。但終究是一個王國,有綠洲,有泉源,有河流,有森林,有無以計數的財富,有一千萬人口,二十萬兵勇。

  「總理先生,我贈獻給法國的,就是這個王國。」瓦朗格萊掩飾不住自己的驚愕。聽了這番話,他大為激動,甚至可以說是慌亂,他低頭望著這極不尋常的說話人,兩手緊攥著非洲地圖,低聲道:「再說下去……說明白……」

  堂路易又說下去:「總理先生,我不願向您重提最近幾年發生的事件。您比我清楚得多。

  您知道戰時摩洛哥人起義,法國經歷了多麼大的危險。您知道那裡有人大肆鼓吹聖戰,只要有一點火星,戰火就可燃遍整個非洲海岸、整個阿爾及利亞、整個受法國英國保護的穆斯林居住的廣闊地區。協約國的政治家們都焦慮不安,對這種危險十分擔心。而敵人則使出種種詭計。不遺餘力,從不死心,想引燃這片戰火。而這個危險,我,亞森·羅平,把它消除了。人家在法國戰鬥時,在摩洛哥北部戰鬥時,我在南部,把那些叛亂的部落引向我,我把他們打敗,讓他們臣服,把他們整治得毫無反抗能力,我把他們招進軍隊,鼓勵他們征伐別的地區。總之,他們本是要反叛法國的,我卻讓他們為法國效力。

  「因此,長久以來,漸漸在我腦海裡構造的那宏偉而遙遠的夢想我今天已把它變成了現實。法國拯救了人類。而我,拯救了法國。

  「法國憑它的英雄業績,收回了它失落的海外舊省。我呢,一下就把摩洛哥與塞內加爾再次連為一體。現在,最大的非洲法蘭西變成了現實的存在。

  由於我,這是個團結緊密的整體。幾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一條數千公里的海岸線,從突尼斯一直延伸到剛果,只有幾塊微不足道的飛地在外。總理先生,這就是我的作品。其他的事情,如在金三角或者在三十具棺材的島上冒險,就統統不值一提啦!我的戰爭作品,就是這個。總理先生,這五年時間,我是否糟蹋了?」

  「這是個烏托邦,一個空想國。」瓦朗格萊發表反對意見。「這是現實。」

  「那就瞧吧!必須花二十年努力,才能達到你說的那樣。」

  「只須五分鐘。」堂路易帶著不可抑制的衝動叫道,「我贈獻給您的,不是一個正在征服的,而是一個已經征服的帝國,一個境內太平、管理有序、人民安居樂業的帝國。這不是未來的帝國,這是現在,是我亞森·羅平的帝國。總理先生,我再向您說一遍,我曾有過一個宏偉的夢想。我一生勞碌,什麼苦都吃過,什麼福也享過,論富吧,富得過呂底亞國王克雷絮斯,因為世上的財富都為我所有;論窮吧,窮得過約伯,因為我把錢財都散給了別人。

  我的什麼願望都滿足了,我固然不願做個不幸的人,可是更厭倦當個幸運的人,我什麼快樂都嘗到了,什麼愛好都體驗了,什麼感情都經受了,我只希望做一件在當代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統治!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個夢想居然實現了。死去的亞森·羅平居然復活成為《一千零一夜》中蘇丹式的君主。亞森·羅平統治天下,管理國家,制訂法律,威鎮四方。我希望過幾年,忽然一下撕破反叛部落的屏障。你們在摩洛哥北部,被這些反叛部落拖得精疲力盡,而我們在這些反叛部落後面,不聲不響地,不急不忙地建設我的王國……到那時,我的王國和法國一般強大,我們是平起平坐的兩個鄰邦,我就要面對面地對法國喊:『我就是亞森·羅平!從前那騙子、俠盜,在這兒哩!現在是阿德拉爾蘇丹,伊吉迪蘇丹、埃爾—德儒夫蘇丹、圖阿雷格蘇丹、阿烏阿布塔蘇丹,布拉克納斯蘇丹、弗雷宗蘇丹,一句話,我亞森·羅平,是蘇丹的蘇丹,穆罕默德的子孫。安拉的後代!我將在和平條約上,在把我的王國贈予法國的契約上,在我的朝中大臣、行政長官、帕夏和隱士的簽名之下,簽上我合法的、完全有權的、憑刀劍和強大意志征服來的頭銜:毛裡塔尼亞皇帝亞森一世!」

  這番話,堂路易說出來,雖說聲音鏗鏘有力,卻沒有半點誇張,不過是帶有一個做了很多事,也知道自己所做之事價值的人那種很一般的激動和自豪。對他,人們沒法回答,只能聳聳肩,就像對一個瘋子那樣,或者乾脆不作聲,表示思索和贊同。總理和總監兩人都不說話,但他們的目光傳達出了他們內心的想法。他們深深地感覺到,面前這個人絕對是個異人,天生就是幹大事的。又被他自己塑造成了承擔神奇命運的材料。

  堂路易又說道:「總理先生,結局很完美,對吧?我的作品理應得到這樣一個結尾。這樣做我很高興。亞森·羅平坐在寶座上,手持權杖,威風八面。亞森一世,毛裡塔尼亞皇帝,法國的恩主,多麼榮耀呵!可是天上的神祇不願意。他們也許出於嫉妒,把我打回到我在舊世界的兄弟姊妹的水平,幹出這種荒唐事,讓我成了一個被放逐的國王。好吧,就讓他們如願吧!毛裡塔尼亞的已故皇帝,你安息吧。人情冷暖,世事盛衰,你都經歷過了。亞森一世死了,願法蘭西永在!總理先生,我再次向您肯定我的贈獻。弗洛朗斯·勒瓦瑟十分危險。只有我才能把她從劫持她的魔鬼手裡救出來。我要二十四小時才能完成這事。我拿毛裡塔尼亞帝國,來向您換取這二十四小時的自由。同意嗎,總理先生?」

  「當然同意,」瓦朗格萊笑吟吟地說,「我接受了,親愛的德斯馬利翁,難道不是嗎?這一切也許不太合天主教教義。可是有什麼關係!巴黎值得做一場彌撒,而毛裡塔尼亞卻是一塊肥肉。」堂路易臉上表現出真誠的快樂,好像他得到了最輝煌的勝利,而不是犧牲掉了一頂王冠,把一個人所能編織和實現的最令人驚異的夢想投進了深淵。

  他又問:「總理先生,您需要什麼作保證?」

  「什麼也不需要。」

  「我可以拿一些條約,一些文件給您看,證明……」

  「不必了。此事我們明天再談。今天你往前走吧。你自由了。」最要緊的話,令人難以置信的話終於說出來了。堂路易朝門口走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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