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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可是,向堂路易提出的問題,卻要複雜得多,惱人得多!四十八小時之內,他已是四次遇險。且不說那篇揭露他真實面目的匿名文章,單是人家下手謀害他,就有四次之多:電話間砸下來的鐵板,水裡的毒藥,絮謝大道上的槍擊,汽車上作的手腳。弗洛朗斯不可否認地參與了這一系列謀殺。多虧《莎士比亞全集》第八卷裡那些小紙片,她與殺害伊波利特·弗維爾的兇手的關係得到了證實!現在,受害者的名單上又增加了兩個:昂瑟尼探長和汽車司機。

  這謎一般的女人,究竟該怎樣確定和解釋她在整個案件中扮演的角色呢?

  真是咄咄怪事。波旁宮廣場的公館裡又恢復了生機,仿佛從未發生什麼不正常的事情。每天早上,弗洛朗斯·勒瓦瑟當著堂路易的面整理好郵件,並高聲朗讀報上與他有關或提到莫寧頓遺產的文章。

  兩天之內,關於有人追著謀害他、必欲置他於死地的兇殘鬥爭,佩雷納一次也沒有提起。他覺得他與敵人之間達成了休戰協定。眼下敵人放棄了對他的攻擊。他覺得平安無事,沒有危險了。因此他對姑娘說話時,完全是一副淡然的神氣,就好像是對隨便什麼人說話一樣。

  可是暗地裡,他是多麼留心地觀察她呀!他注意到她的面部表情是那麼熱烈,又是那麼沉著。在那張臉上,在那平靜的外表下,顫動著痛苦的、強烈的、難以抑制的同情心。這點,從她嘴唇的哆嗦,鼻孔的翕動就可看出來!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到底是什麼人?」他真想叫起來,「你想叫路上鋪滿死屍嗎?你一定要置我於死地才達到目的嗎?你是從哪兒來的?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

  他經過一番思索,慢慢地對一個常常困擾他的問題有了明確的看法,這問題就是:他在波旁宮廣場這座公館住下,與一個顯然對他懷有刻骨仇恨、纏著他不放的女人也在公館工作,這二者之間有什麼神秘的聯繫。今天他明白了,他買下這座公館絕非偶然。他是接到一份打印的房產介紹之後,才動了買下這座公館的念頭。但是,這份匿名的房產介紹是誰給他寄的呢?不是弗洛朗斯又是誰呢?顯然弗洛朗斯想把他吸引到身邊,以便監視和動手害他。

  「對了,」他想,「真相就是這樣。因為我有可能繼承柯斯莫·莫寧頓的遺產,就直接捲入了這起案件,就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想方設法要把我除掉,像除掉另外幾個人一樣。對付我的就是弗洛朗斯,正是她下的黑手。一切都表明她是有罪的。沒有任何跡象說明她是無辜的。她的眼睛不是很純潔嗎?她的聲音不是很清白嗎?她的模樣不是很端莊高雅嗎?……可是,這又怎麼樣?……這能說明問題嗎?我不是見過一些女人,眼神天真得很,卻無緣無故,僅僅是為了一絲快感而殺人嗎?」他想起多洛雷·克塞巴赫,不覺打了個寒噤……在他的腦海裡,有種什麼樣的神秘關係,把這兩個女人連在一起呢?他曾經愛慕過其中一個,那魔鬼般的多洛雷,可是他親自用雙手把她扼死了。今天,命運又將驅使他生出同樣的愛慕之情,幹出同樣的殺人之事嗎?

  弗洛朗斯離開後,他覺得如釋重負,呼吸也暢快多了。可是他跑到窗口,目送她穿過院子,又守在窗邊,看著她在院子裡走過去又走回來。這個姑娘,她那幽蘭般的氣息曾在他臉上拂過。有一天早上,她對他說:「報上說,今晚又有情況。」

  「今晚?」

  「對,」她指著那篇文章說,「據說,警方根據您提供的情報,聲稱絮謝大道的公館,每隔十天將收到一封信。今天是四月二十五號,離上次收到信的日子正好十天。還說收到第五封信,也就是最後一封信的夜裡,公館將會被爆炸摧毀。」難道這是在向他挑戰?她是不是想讓他聽出這層意思: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障礙有多大,《莎士比亞全集》第八卷那張紙上預告的事情,那些來歷不明的信件,都會照樣出現在弗維爾公館?他死死地盯著她。

  她沒有動彈。他答道:「確實。是今夜。我會去那兒。什麼也攔不住我。」她想要說話,卻又再次壓住內心湧動的情緒,把話咽了下去。這天,堂路易保持著高度警惕,午飯和晚飯都是在外面餐館吃的。還和馬澤魯說好,讓他派人嚴密監視波旁宮廣場。下午,勒瓦瑟小姐沒有離開公館。晚上,堂路易命令馬澤魯的手下;無論任何人出公館,都要跟蹤。

  十點鐘,馬澤魯來到弗維爾工程師的工作室,與堂路易會合。保安局副局長韋貝和兩名警察與他同來。

  堂路易把馬澤魯拖到一邊。

  「你說實話,他們信不過我,是吧?」

  「不是。只要德斯馬利翁在臺上,別人就不可能幹任何反對您的事。不過,韋貝斷言,這一切都是您一手炮製的。而且說這話的還不止他一個。」

  「我這麼幹有什麼目的呢?」

  「目的就是,提供不利於瑪麗-安娜·弗維爾的證據,讓人給她判罪定刑。於是我就要求副局長和這兩名警察親自來看看。我們四個人一起來證明您的誠意。」

  他們各就各位。

  兩名警察輪流值班。

  這一次,仔細檢查了從前弗維爾的兒子睡的小房間以後,他們把門窗都關緊,插上銷子。

  十一點,他們熄了頂燈。

  堂路易和韋貝僅僅只合了一下眼。

  一夜過去了,平平安安,沒有任何異常。

  可是,第二天早上七點鐘,他們推開窗子,發現桌上有一封信。和前次一樣,桌上有一封信!

  最初的驚愕過去之後,副局長拿起信。他奉了命令,不僅自己不讀,也不讓任何人讀這封信。

  後來報紙登出這封信,還附上專家的鑒定,證實這封信確實是伊波利特·弗維爾的筆跡。信文如下:我見到他了!好朋友,你明白我指的是誰,對吧?我見到他了!他在布洛涅樹林的一條小徑上散步,衣領翻起,帽子一直遮到耳朵上。他看見我了嗎?我認為沒有。天幾乎都黑了。不過,雖然暮色蒼茫,我還是清清楚楚地認出他來了。我認出了他那根銀頭烏木手杖。正是那個壞蛋,一點也錯不了!

  這個傢伙儘管答應不來巴黎,還是來了。加斯通·索弗朗還是到巴黎來了!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是多麼可怕?他來巴黎就是說他要下手了。他來巴黎,我就死定了。啊!他是我的冤家對頭,他害我好苦哇!不但奪走了我的幸福,現在又要奪我的生命了。我怕。

  這樣說來,弗維爾工程師早已知道那個拄烏木手杖的傢伙,那個加斯通·索弗朗預謀要殺他。這一點,伊波利特·弗維爾用他這份親手寫的證詞,表達得清清楚楚。此外,這封信還證實了加斯通·索弗朗被捕時說的話,讓人看出他們兩人從前有過來往,後來斷了友情,而且,加斯通·索弗朗還答應永遠不來巴黎。至此,莫寧頓遺產案那一團漆黑之中,終於照進了幾絲光亮。不過,從另一方面說,這封信出現在弗維爾工作室的桌子上,又是個多麼叫人難以相信的謎!五個人,而且是五個最精明強幹的人守了一夜,卻仍被人鑽了空子。這一夜和四月十五日夜一樣,一隻看不見的手把一封信送進門窗緊閉的房間,沒有弄出半點聲響,沒有任何開門撬鎖的痕跡,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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