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虎牙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
|
|
「請放心,」佩雷納道,「只要在相片上稍作修改,您的模樣兒就認不出來了……我負責吧……請放心……」她沒有聽他說,只是出神地盯著相片,喃喃說道:「我那時只有二十歲……住在意大利……上帝呀!照相那天……還有見到相片那天,我是多麼高興啊!我那時十分美麗……那以後,就不行了……人家把我的美麗偷走了,就像偷我其他東西一樣……」 接下來,她反復念著自己的名字,輕輕地,像是對另一個女人,一個不幸的女友說話一般:「弗洛朗斯……弗洛朗斯……」 眼淚從她臉上滾滾流下。 「她不是那種殺得了人的女人……」堂路易想,「甚至也不能認為她是同謀……只是……只是……」 他從她身邊走開,在房裡踱起步來,從窗下走到門口,又從門口走到窗下。牆上掛的意大利風景畫引起了他的注意。接著他觀看起書架上那些書的名字來。這是一些文學作品,法國的外國的都有,小說,劇本,道德隨筆,詩集。表明了書的主人有一種實在而豐富多彩的文學修養。他看到拉辛的作品擺在但丁的旁邊,愛倫·坡的作品過去是司湯達的小說,歌德和維吉爾的書之間,插著蒙田的隨筆集。突然,憑著他那一見之下,便能從一堆事物中發現一些特別細節的特殊本領,他注意到那套英文版的《莎士比亞全集》中有一卷外觀似乎與別的不同。那一卷也是紅色軋花革面精裝本,只是書脊有些不同,要硬挺一些,沒有用舊的書的那種皺褶與裂損。 是第八卷。他一把將書抓在手裡,好像有人不同意他拿似的。他沒有弄錯。這一卷是假的,只是個盒子,藏匿東西用的。他看見裡面有些白信箋,一些顏色協調的信封,還有一些格子紙,都一般大小,似乎是從一個記事簿上撕下來的。看見這種紙,他吃了一驚,立即想起《法蘭西回聲報》那篇文章的草稿用紙。格子相同,大小也差不多。此外,他匆匆翻了翻這些紙,發現倒數第二頁上有幾行鉛筆寫的文字和數字,好像是匆匆作的記錄。 他念道: 絮謝大道公館 第一封信,四月十五日夜 第二封,四月二十五日夜 第三第四封,五月五日與十五日夜 第五封和爆炸,五月二十五日夜 首先,佩雷納注意到,第一封信的日子正是今日,以後每隔十天一封信。 他還注意到,這筆字與那篇文章草稿的字相同。那份草稿,他夾在一個記事簿裡,就帶在身上,因此,他可以拿出來對一對,看兩者用的格子紙和兩者的筆跡是否相同。他掏出記事簿,打開。 草稿不見了。 「他媽的!」他咬牙切齒罵道,「這事真怪!」這時他清楚地記起來,早上他和馬澤魯通話時,那記事簿還放在大衣口袋裡,大衣搭在挨近電話間的一把椅子上。 而那時勒瓦瑟小姐卻無緣無故在工作室裡轉悠。她在那兒幹什麼呢? 「哼!蹩腳的演員!」佩雷納氣憤地尋思,「在騙老子。又是流淚,又是裝出老實模樣,又是敘說動人的回憶,又是廢話連篇!和瑪麗-安娜·弗維爾,和加斯通·索弗朗是一路貨色,一幫的;和他們一樣,慣會說假話,一個小動作,聲音的一點點變化,都是做戲。」 他準備戳穿她。這一次證據確鑿,不容抵賴。她怕人家順藤摸瓜,調查到她這兒來,自然不願把文章草稿留在對手手裡。他怎麼光懷疑她是那幫製造莫寧頓慘案,想把他佩雷納除掉的人的幫兇呢?難道就無權假定她是那個黑幫的頭目,是憑膽量和聰明支配其他匪徒,帶領他們奔向罪惡目的的人呢? 因為她終究是自由的,她那些行為動作完全不受約束。她可以利用夜色,從那些朝向波旁宮廣場的窗子自由出入,也沒有人會發現她外出。因此,那發生雙重謀殺案之夜,她很可能和殺害伊波利特·弗維爾父子的兇手在一起,很可能參與犯罪,很可能是她親手投的毒,是她那雙捧著金髮的小手,那麼白皙纖細的小手投的毒。 他渾身打了個哆嗦。輕輕把那些紙放回書裡,又把書插回書架。他回到姑娘身邊,突然,他發現自己在仔細打量姑娘那張臉的下部,打量她的腮部的形狀!是呀,他想方設法要猜測的,正是這彎曲的腮幫子和嘴唇裡面的東西。他懷著不安又好奇的心情,忍不住一個勁地盯著她的嘴部,恨不得撬開她緊閉的嘴唇看個明白,看是不是她的牙齒在那蘋果上留下了齒痕。看那老虎的牙齒,猛獸的牙齒,究竟是她的,還是另一個女人的。這真是荒謬的假設,因為警方已經認定那齒痕是 瑪麗-安娜·弗維爾留下的。可是說一個假設荒謬,就有足夠的理由把它排斥嗎? 他一時心緒煩亂起來,連自己也覺得吃驚。他怕流露出內心的想法,就立即結束了這次談話。從姑娘身邊經過時,他專橫地咄咄逼人地吩咐:「我要把公館裡的僕人統統打發走。您算好他們的工錢。他們想要補償,您就給他們。總之讓他們今天就開路。換上一批人,晚上就來上班。您負責接待。」 她沒有回話。他走了出來,經過這場談話帶走的是不自在的感覺。這顯示出他與弗洛朗斯的關係很不融洽。他與她之間,氣氛總是沉重得很,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兩人心裡想的是一套,說出來的又是一套。言行更是不一。 要改變這個局面,唯一合乎邏輯的辦法,就是立即辭退弗洛朗斯·勒瓦瑟,難道不是嗎?可是堂路易連想都沒有想到這點。 回到工作室,他立即和馬澤魯通了個電話。他怕被別的房間裡聽到,壓低聲音說:「喂,是馬澤魯嗎?」 「是。」 「總監讓你跟我行動嗎?」 「對。」 「那好。你告訴總監,我把所有的僕人都打發走了。我把他們的名字告訴你,讓你負責安排人密切監視他們,以便找出索弗朗的同謀。還有一件事,要求總監准許你和我在弗維爾工程師的家裡過夜。」 「什麼?是絮謝大道那座公館?」 「對。我有充分理由認為那裡會發生事兒。」 「什麼事?」 「我不清楚。但肯定會發生什麼事。我堅決要求他准許我們去。同意嗎?」 「同意,老闆。除非總監不准,今晚九點,我們就在絮謝大道見。」 這一天佩雷納再沒有見到勒瓦瑟小姐。他中午離開公館,先去一間職業介紹所,挑了幾個僕人,如司機、車夫、內僕、廚娘等等。 接著,他又到了一家照相館,把勒瓦瑟小姐那張相片翻拍出來。他讓技師作了些修整,並親自動手修飾了幾個地方,好讓警察總監看不出相片被換過了。 他在一家飯館吃了晚飯。 晚上九點,他到弗維爾公館與馬澤魯會合。 自從弗維爾父子遇害以來,這座公館就由門房看守。每個房間,每把鎖上,都貼了封條。只有工作室的內門除外。警方保管那張門的鑰匙,以便隨時可以進行調查。 寬敞的房間裡保持了原貌。不過,所有的文件紙頁都被拿走或者碼好了。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