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虎牙 | 上頁 下頁
一三


  他總是認為這不可能,於是想出種種理由來解釋。可是事實擺在這兒。

  兩排牙齒,在薄薄的紅皮上啃出了一個半圓,在果肉上留下了清晰的整齊的印痕。上排是清清楚楚的六顆,下排則是彎彎的一線。

  「虎牙!……」佩雷納輕聲叫道,盯著這兩排印痕不放。虎牙!韋羅偵探那塊巧克力上面印的就是虎牙!多麼出人意外的巧合!難道能假設這是偶然的嗎?難道不應該認定,這只蘋果和那塊巧克力都被同一個人咬過?韋羅偵探把那塊巧克力當作不容置疑的證據帶回警察總署。

  他猶豫片刻。這個證據,他要不要留下,以便開展個人的調查?或者把它扔下,讓司法機關去搜查發現?他拿著這個蘋果,覺得那樣厭惡,那樣不舒服,就把它扔下,讓它滾回杜鵑的枝葉下面。他心裡反復念著:「虎牙!……猛獸的牙!」

  他關上通向花園的門,插上門閂,把那串鑰匙放回桌上,對馬澤魯說:「你跟總監通過話啦?」

  「對。」

  「他來不來?」

  「來。」

  「他沒有命令你打電話通知警察分局?」

  「沒有。」

  「他是想先把一切親眼看了再說。好哇!可是保安局呢?檢察院呢?」

  「他通知他們了。」

  「亞歷山大,你怎麼啦?你好像不情願答話似的。好吧!後來哩?你怎麼這麼奇怪地望著我?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

  「好吧。你大概被這案子攪胡塗了。確實,是有點不合適……總監是不會開心的……尤其是他把這事交給我未免有些輕率;人家會要他解釋我為什麼在場……啊,說到這事,你最好把我們所做的一切全部承擔下來,對吧?

  這對你只有好處。再有,你要痛痛快快站在前面,盡可能把我遮住。尤其是——我想,你大概沒有想到這細節會有什麼麻煩——別說蠢話,要咬定你昨夜在過道裡一秒鐘也沒睡。否則,責任就會落在你身上。再則……再則……

  我們說定了,嗯?現在我得離開了。如果總監要找我,我預計他會找的,就叫人給我打電話好了。我在波旁宮廣場自己家裡。再見。我參加調查並無益處。人家會認為我不宜在場。再見,夥計。」他朝過道門走去。

  「等一會兒。」馬澤魯叫道。

  「一會兒?可是……」

  馬澤魯沖到他前面,攔住他的去路。

  「是的,一會兒……我不同意您的意見。您最好耐心等到總監來。」

  「不過我可不把你的意見當回事。」

  「那也可能,不過您別想出門。」

  「什麼?呵!亞歷山大,你是不是病了?」

  「別走,老闆。」馬澤魯軟下來,求道,「這對您有什麼益處呢?總監要和您交談交談,也是很自然的事啊。」

  「呵!是總監要和……?好吧!小夥子,你告訴他,我不由他指揮,不屬任何人指揮。就是共和國總統,就是拿破崙一世本人攔我的路……嗨,得了,囉嗦這些幹什麼呢?讓開!」

  「您別想過去!」馬澤魯伸開雙臂,堅決地說。

  「這真可笑,這樣子。」

  「您別想過去。」

  「亞歷山大,一直數到十。」

  「您要願意,數到一百也行。可是您別……」

  「啊!你說來說去就是這一句,把我搞煩了。去你的,走開!」他揪住馬澤魯的兩個肩膀,把他扭過身子一推,推得老遠,碰到長沙發,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打開門。

  「停步!不然我開槍了!」

  是馬澤魯在喝令。他已經站起來,舉著槍,一副凜然不可改變的表情。

  堂路易大吃一驚,站住了。他根本不把這個威脅當回事,面對著這裡黑洞洞的槍口,他也毫不驚慌膽怯,只是馬澤魯,他從前的同謀,狂熱的弟子,忠心耿耿的僕人,竟敢對他發出威脅,這是多大的奇跡?

  他走攏去,輕輕地按著那伸直的手臂,問:「是總監的命令,對吧?」

  「是的。」馬澤魯嘟囔道。

  「命令你把我留住,直到他來?」

  「對。」

  「還命令你,要是我表現出走的意圖,就要阻止?」

  「對。」

  「不惜任何手段?」

  「對。」

  「甚至給我一槍?」

  「對。」

  佩雷納思索片刻,認真地問:「馬澤魯,如果是那樣,你真會開槍?」

  馬澤魯低下頭,輕輕地說:「對,老闆。」

  佩雷納沒有生氣,反而以憐愛的目光看著他。對他來說,看到從前的夥伴如今受這種責任與紀律的意識所支配,是十分感動的。這種意識超出了一切感情。即使馬澤魯仍然保留著對主人的欽佩與敬愛,也得服從這種意識。

  「我不怪你,馬澤魯。我甚至贊同你這樣做。只是,你好好告訴我,總監讓你留住我,是出於什麼原因……」馬澤魯沒有答話,但他眼裡的表情是那樣痛苦,堂路易霍地一驚,頓時恍然大悟。

  「不……不可能……」他叫道,「這很荒謬……他不可能這樣想的……你,馬澤魯,你也認為我是罪犯?」

  「啊!我,老闆,我相信您,就跟相信我自己一樣……您沒有殺人,沒有!……可是,有些事情,有些巧合,總免不了……」

  「事情……巧合……」堂路易慢慢地重複道。「對……其實……你說的話是有些事實……對,這一切,湊巧與……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哩?我與柯斯莫·莫寧頓的交往,我到巴黎來聽人開讀遺囑,我執意要守在這兒過夜,弗維爾兩父子的死大概將使我得到好幾億……還有還有……你的總監,他有成千上萬條理由!……尤其是……總之……總之……什麼!我是壞蛋。」

  「喂,老闆……」

  「叫壞蛋,夥計,腦子裡好好記著,叫壞蛋……不過,亞森·羅平,那個前俠盜、那個前苦役犯,那個前什麼什麼的,隨你怎麼稱呼,可不是壞蛋……

  在那方面,我是無可指責的……但堂路易·佩雷納,這個正人君子,這個遺贈財產的承受人,等等,確實是壞蛋。不過,這事兒也辦得太蠢!因為要是把我投進大牢,誰來查出殺害柯斯莫、韋羅和弗維爾兩父子的兇手呢?」

  「喂,老闆……」

  「閉嘴……聽著……」

  一輛汽車在大馬路上停下來,接著又是一輛。顯然,總監和檢察院的官員到了。

  堂路易抓住馬澤魯的臂膀,說:「只有一個辦法,亞歷山大,就是別說你睡著了。」

  「老闆,這不可能。」

  「蠢東西!」堂路易低聲罵道,「蠢到這一步!你做老實人,真叫人倒胃口。再說,你這樣做圖什麼?」

  「老闆,您將查出罪犯……」

  「咹!你這是什麼意思?」

  馬澤魯也抓住佩雷納的臂膀,仿佛絕望中抓住什麼救命的東西,含淚說道:「老闆,您將查出罪犯。不為這個,您早就沒事一身輕了……這是肯定的……總監對我說的……得找到一名罪犯,好向法院交待……而且今晚上就要……必須要一個……請您去查出來……」

  「你真會開玩笑,亞歷山大。」

  「對您來說,老闆,這只是個遊戲。您只要願意,就查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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