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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上帝呵!憐憫憐憫我吧!……啊!多可怕呀!……我難受得很!」

  他跪下來,捶著胸脯,反復叫著:「上帝呵,憐憫憐憫我吧……我不願死……我不願我兒子死……憐憫我吧,我求求你……」

  他又猛地站起來,領著佩雷納來到一個玻璃櫃前。那櫃子下面安著銅滾輪,輕輕一推就推開了,露出嵌在牆裡的一個小保險櫃。「我的全部經歷都在這裡面。三年來,我每天都寫一段。倘若我遭遇不測,很容易查出兇手。」

  他匆匆地撥動鎖上的數字,又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把保險櫃打開。

  保險櫃裡四分之三是空的。只有一層擱板上放著一堆紙張文件,裡面有一本灰色漆布本子,外面箍一圈紅色橡皮筋。他抽出本子,說:「喏……這本子……一切都記在裡面。看過以後,就知道罪行的來龍去脈了……裡面先記著我的懷疑,以後是我的確證……一切……一切都記了……憑這些,完全可以設計……把他們抓獲……您不會忘記吧?一個灰皮本子……放在保險櫃裡……」他慢慢鎮定下來,把玻璃櫃移回原處,整理好幾份文件,擰亮床頭的壁燈,熄了房中央的吊燈,然後請堂路易和馬澤魯出去。堂路易在房間裡走了一圈,檢查兩扇窗子的鐵護窗,注意到入口對面有一個門,便問工程師……

  「這是老客戶進出的門……有時我也走一走。」

  「通到花園裡吧?」

  「對。」

  「關緊了嗎?」

  「你們可以看看……鎖緊了,還上了保安閂。兩枚鑰匙,連同花園門的,都在鑰匙串上。」

  他把鑰匙串和錢夾放在桌上,把手錶上緊發條,也放在桌上。堂路易毫不為難,拿上鑰匙就去開了鎖,扯下保安閂,開門走下三級臺階,來到花園,繞著狹小的花壇走了一圈。透過柵欄上覆蓋的常春藤,他看到並聽到兩個警察在大馬路上來回走動。他檢查了柵門。門鎖上了。

  「行。」他回到屋裡,說,「一切正常。您可以放心。明天見。」

  「明天見。」工程師把佩雷納和馬澤魯送到過道裡。在工作室與過道之間隔著一道雙層門。其中一層填充了軟料,蒙了仿皮漆布。過道另一邊,掛著一幅沉甸甸的幃幔,把它與前廳隔開。

  「你可以睡一睡,」佩雷納對同伴說,「我來值班。」

  「可是老闆,您不認為這只是一場虛驚嗎?」

  「我不認為,因此我們才作防備。不過你瞭解韋羅偵探,你認為他是個憑空想像的人嗎?」

  「不是,老闆。」

  「那麼,你知道他說了什麼。他說那話,一定有根有據。所以我得睜大眼睛。」

  「老闆,我們輪班。到我值班的時刻,叫醒我。」他們坐在一起,一動不動,又稍微說了幾句話,然後馬澤魯就睡著了。堂路易坐在扶手椅上不動,尖著耳朵傾聽著周圍的動靜。公館裡一片沉寂。外面,偶爾有一輛汽車或出租馬車駛過。他還聽見奧特伊線上最後幾班火車開過的聲音。

  堂路易起了幾次身,走近門口。沒有一點聲音。毫無疑問,伊波利特·弗維爾睡著了。

  「很好。」佩雷納暗忖,「大馬路那邊有人看守,只能從這邊進屋。沒什麼可擔心的啦。」

  淩晨兩點,一輛汽車在公館大門前停住。一個僕人大概守候在廚房和配膳房那邊,趕緊跑過去開門。佩雷納熄了過道的電燈,輕輕撩起幃幔,看見弗維爾夫人進來了,後面跟著西爾威斯特。她登上樓。樓梯間又變得黑暗了。

  有半個鐘頭,樓上傳來輕輕的話聲和挪動椅子的聲音。接著就沉寂下來。在這靜寂之中,佩雷納覺得心裡生出一種難以表達的不安。為什麼?他也說不出來。可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擾人,他便囁嚅道:「我去看看他睡著了沒有。房門應該沒有閂緊。」確實,他一推門就開了。他打著手電,走近床邊。伊波利特·弗維爾面朝牆壁,睡著了。

  佩雷納放心地籲出一口長氣,回到過道,搖醒馬澤魯。「該你了,亞歷山大。」

  「沒事吧,老闆?」

  「沒有,沒有,什麼事也沒有。他睡著了。」

  「您怎麼知道的?」

  「我剛才去看了。」

  「真怪,我都沒聽見。真的,我睡得很死。」他跟佩雷納走進房間。佩雷納對他說:「你坐在這兒,別吵醒他。我打一會兒盹。」他仍然守了一會。後來就睡著了。不過,既使在睡夢中,他也留意周圍的動靜。

  一架座鐘小聲地報時。每次佩雷納都數著鐘點。接下來街面蘇醒了。送奶的車子過去了。早班火車拉響汽笛,隆隆駛往郊區。公館內部也開始騷動了。

  日光從護窗板縫裡透進來。漸漸地,房間裡亮堂起來。「我們走開吧。」

  馬澤魯說,「最好別叫他發現我們在房裡。」

  「別說話。」堂路易命令道,做了個急切的手勢。「為什麼?」

  「會把他吵醒的。」

  「您看得清清楚楚,他並沒醒。」馬澤魯仍然大著嗓門說。「確實也是……也是……」堂路易喃喃道,這麼大的說話聲竟沒把睡覺的人鬧醒,他覺得有點怪。

  半夜的那種恐慌,此刻又在他心裡冒了出來。這回是更明確了。儘管他不願意,也不敢弄清恐慌的原因。「老闆,您怎麼啦?您不舒服。哪兒不舒服?」

  「沒有……沒有……我只是害怕。」

  馬澤魯渾身一顫。

  「怕什麼?您說這話的口氣,就和他昨晚上一樣。」

  「是啊……是啊……為的是同樣的原因。」

  「可到底為了什麼?」

  「難道你還不明白?……你還不明白,我在問自己……」

  「……什麼?」

  「他是不是死了!」

  「您瘋了,老闆!」

  「不……我不知道……只不過……只不過……我覺得他死了。」

  他拿著電筒,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鋪對面,像癱了一樣。他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此時卻沒有勇氣拿電筒照一照伊波利特·弗維爾的臉。房間裡籠罩著可怕的沉默。「啊!老闆,他不動……」

  「我知道……我知道……現在我看出,他一夜都沒動。正是這點讓我害怕。」

  他鼓起勇氣向前走,差不多碰到了床鋪。

  工程師似乎沒有了呼吸。

  他下決心抓住工程師的手。

  那只手冰涼冰涼。

  佩雷納猛一下冷靜下來。

  「窗戶!打開窗戶!」他叫道。

  當光亮湧進室內以後,他發現伊波利特·弗維爾浮腫的臉上有幾塊褐斑。

  「啊!」他低聲說,「他死了。」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馬澤魯結結巴巴地說。他們確認了這極神秘、極不可思議的事實,目瞪口呆,大惑不解,傻愣愣地站了兩三分鐘,十分喪氣。接著,佩雷納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他跳起來,幾個大步就上了樓,跑過回廊,沖到閣樓間。

  伊波利特·弗維爾的兒子埃德蒙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面如土色,身子早就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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