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雙面笑佳人 | 上頁 下頁


  但他怎麼忍得住不去端詳那些相片呢?那裡面有一百多幀相片……或是一日的豔遇,或是一年的來往……都是長久愛情或一時激情的證明……個個漂亮,嫵媚,溫柔多情,眼睛給你希望,姿態自然大方,臉上的笑容有時含有憂傷,有時含有悽惶。相片上有名字,有日期,有題辭,還有對交往中某一插曲的暗示。那些貴婦、演員、單純而輕佻的少女,就是這樣從暗地裡冒了出來,她們互不相識,然而在這個男人的回憶中又是如此接近。拉烏爾沒有把她們全部端詳一遍。抽屜裡處有一張更大的相片,用兩層紙包著,隱隱地顯現出來,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立即拿起來,揭開兩層保護紙,細細端詳。

  拉烏爾立即就對這女人讚歎不已。這委實是最漂亮的一個,美得異常。

  五官出奇地端莊俊秀,獨具魅力,表情也與眾不同。兩隻肩膀裸在外面,真是妙不可言。氣質高雅,頭顱的姿勢很美,使人認為她善於應付公眾場合,或許善於在大庭廣眾出頭露面。「顯然,這是個演員。」拉烏爾下結論說。

  他的眼睛不離相片。他把它翻過來,希望在背面發現姓名題詞等。可是他馬上打了個哆嗦。一個大大的簽名橫劃過相紙,一開始就映入他的眼簾:伊麗莎白·奧爾南。下面有一行字:「想你,直到彼世。」

  伊麗莎白·奧爾南!拉烏爾對當代社交界和演藝界的生活了如指掌,不可能不知道這位大歌唱家的名字。他雖然記不起十五年前發生的那場慘劇的細節,卻知道美麗的少婦在一個花園裡露天演唱時,不明不白地受傷死亡。

  因此,伊麗莎白·奧爾南也是他情婦中的一員。不過從侯爵保存她的相片的方式,以及把她的相片與別人的分開這一點來看,她在侯爵生活中佔據了極重要的位置。

  另外,在兩張保護紙之間,還有一個未封口的小信封。他拿出來檢查。

  裡面裝的東西既向他解釋了一切,又讓他更為驚愕。一共三件東西:一隻髮夾;一封十行字的信,裡面第一次傾訴了她對侯爵的愛情,並與他定下頭次約會;還有她的一張相片,背面的名字讓拉烏爾頗為困惑:伊麗莎白·瓦爾泰克斯。在這張相片上,她還是個年輕姑娘。瓦爾泰克斯顯然是她娘家的姓,是在嫁給銀行家奧爾南之前用的。上面的日期也證明了這點。

  「這樣看來,」拉烏爾尋思,「現在這個瓦爾泰克斯,估計也就三十來歲,就是伊麗莎白·奧爾南的親戚了。是她的侄兒或者堂弟。他與德·埃勒蒙有來往,騙侯爵的錢,而侯爵也沒有勇氣拒絕。他難道僅僅滿足於演這種『借錢人』的角色?還有沒有別的動機?是否憑更好的條件也在追逐同一個目標?這些都是謎。不過,無論如何,既然我已經置身於這場遊戲的中心,我就要解開這些謎。」

  他又開始搜查,把其他相片又拿起來看,這時發生了一個情況,使他停止工作:從什麼地方傳來一聲響動。

  他凝神諦聽。那是一聲輕微的吱嘎聲,換了別人是聽不到的。那聲音來自樓梯口的大門。什麼人把鑰匙插入了鎖眼,扭開鎖,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來。通往書房的過道響起了勉強可以聽到的腳步聲。

  因此,有人朝書房走來了。

  不過五秒鐘,拉烏爾就將一切物品放回,關上抽屜,關了電燈,閃到一架四葉屏風後面躲起來。

  這種警報對他來說其實是一種快樂。首先,是冒險的快樂。其次,是帶來好處的機會,是撞見什麼有利事物的希望,因為,如果是一位陌生人潛入侯爵的房間,那他拉烏爾就可以弄清這次深夜來訪的原因。多有好處的事情!

  門把手被一隻小心翼翼的手抓住了。門被無聲地推開了。但拉烏爾覺察到了那無形的運動。一縷微弱的電筒光射了進來。透過屏風縫隙,拉烏爾看見一團人形走進來。他感到,不如說肯定來者是個女人,身材修長。穿著緊身裙,沒戴帽子。那人走路的姿態,模糊的身影都證實了這種感覺。那女人停住腳步,轉頭左右看看,似乎在確定方向。然後,她徑直朝寫字臺走來,拿電筒上下照了一遍,確知是寫字臺後,就把電筒放下。「她肯定知道那暗屜。」拉烏爾想,「她動起手來輕車熟路。」這期間她的臉仍處在黑暗中。

  果然,她繞到寫字臺正面,彎下身,抽出主屜,按規矩操作一番,便取出了暗屜,也像拉烏爾剛才那樣,翻揀起來。她沒有理睬那些鈔票,只是拿起那些相片來端詳,似乎她來的目的,就是專找某個人的相片。她翻得很快,似乎沒有什麼興趣。她用一隻手急躁地翻著。拉烏爾看出那只手白哲纖細。

  她找到了。照他所判斷,這是一張中等大小的,一張13×18 釐米的相片。

  她端詳了很久,又翻過來看背面的題詞,然後歎息一聲。拉烏爾見她看得十分專心,便決定採取行動。他悄悄地走近開關,沒有讓她看見和聽見,趁她的身子彎下去時,猛一下開亮電燈,然後迅速朝那女人沖過去。那女人嚇得驚叫一聲,奪路而逃。「別跑,美人兒。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不顧她的抗拒,猛一下扳過她的臉來。

  「昂托尼娜!」他認出是下午那位走錯門的小姐,不免大吃一驚,低聲叫道。

  他一秒鐘也沒有想到是她。昂托尼娜這個外省小姑娘,樣子天真,眼睛單純,讓他一見動心!此刻,面對著他,姑娘十分慌亂,神色緊張。而這個未曾料到的結果搞得拉烏爾極為窘迫,只好嘲弄道:「這麼說,您下午來找侯爵,就為的是這個!您下午是來偵察情況……晚上來動手……」

  她似乎沒有聽明白,結結巴巴道:「我沒有偷……我沒有碰那些鈔票……」

  「我也沒有……不過,我們總不是來祈求聖母保佑的吧?」他抓緊她的胳膊。她竭力掙扎,一邊嘟嘟囔囔:「您是誰?我不認識您……」

  他哈哈大笑。

  「啊!這可不大友好。怎麼?下午我們才在夾層見了面,您就不知我是誰了。您的記性這麼差!而我還以為給您留下了深刻印象哩,漂亮的昂托尼娜!」

  她立即答道:「我不叫昂托尼娜。」

  「當然!我也不叫拉烏爾。幹我們這一行的,每個人有十幾個名字。」

  「幹什麼行的?」

  「偷盜!」

  她來氣了:「不!不!我可不是賊!」

  「怎麼不是?您之所以不偷錢,只偷一張相片,那是表明那張相片對您有價值,您只能靠偷竊才能把它弄到手……拿給我看看,那張珍貴的相片。

  剛才您見到我,把它塞到口袋裡去了。」他試圖逼她交出來。而她則在他有力的手臂下使勁掙扎。他跟她較勁,不免衝動起來,如果不是她猛一用力,掙脫出來,他也許會抱著她親吻。

  「嗨!真會裝樣子。」他說,「誰想得到,大個子保爾的情婦會這樣純真?」

  她似乎大惑不解,囁嚅道:「咹?您說什麼?……大個子保爾……是誰?……我不知您想說什麼。」

  「不,」他換了口氣,以「你」來稱呼她,「你很清楚,漂亮的克拉拉。」

  她越來越慌亂,重複道:「克拉拉……克拉拉……是誰?」

  「你想一想……金髮克拉拉?」

  「金髮克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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