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三十口棺材島 | 上頁 下頁
三四


  他接著又說了起來,韋蘿妮克這一次認真聽著:「戰爭期間,我把一個忠於我的人留在了這裡,讓他跟蹤您的父親,繼續我已開始的監視工作。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發現了荒原下的山洞以及山洞的一個出口。我最後一次從戰場逃出來,就隱居到這個安全地點,我在這裡通過截獲的信件,瞭解到您父親對薩萊克秘密的探索和他的一些發現。您知道,我加強了對他的監視。特別是隨著事情的越來越明朗,我發現了一些與我生活奇怪的巧合和聯繫的事情。懷疑很快消除,命運驅使我到這裡來單槍匹馬完成一項必將成功的使命……這項使命只有我才有權參與。明白嗎?多少世紀以來,就註定是沃爾斯基。沃爾斯基是命運的選擇。沃爾斯基載入史冊了。沃爾斯基具備必要的品格,必不可少的方式和銜頭。我已準備就緒,我毫不猶豫地遵照命運的指示開始行動。義無返顧地上路了:路的盡頭光明的燈塔已經點燃。因此,我將沿著預先開闢的路走下去。今天,沃爾斯基只需要摘取勞動的成果。沃爾斯基只要伸伸手就行了。這只手的目標就是財富、榮譽和無限的權力。幾小時後,國王之子沃爾斯基就將成為世界之王。他要獻給您的將是王位。」

  他越來越表現得像個喜劇演員,誇誇其談,故作莊重。他向韋蘿妮克彎下腰說:「您想當王后皇后嗎?像沃爾斯基統治著男人的世界那樣,高居於一切女人之上嗎?猶如您已經是美麗的王后一樣,成為金錢和權力的王后,您願意嗎?您雖為沃爾斯基的奴隸,但卻是沃爾斯基統治下所有人的主人,您願意嗎?您要放明白些:對於您來說,不只是作出一個決定的問題,而是要從兩個決定中選擇一個。請您明白,拒絕是要付出代價的。要麼您就接受我獻給您的王位,要麼……」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斬釘截鐵地說:「要麼就是上十字架。」

  韋蘿妮克渾身顫抖。她又聽見這個恐怖的字眼。現在她知道那個陌生的殺手是誰了!

  「十字架,」他又重複了一遍,臉上帶著得意的冷笑,「由您選擇,一種是享盡人生的歡樂和榮華富貴,一種是最野蠻刑罰下的死亡。選擇吧!在兩者之間選擇一種,沒有別的辦法。這種和那種。請注意,這裡並不是顯示我無謂的殘忍和威權。不是,我只是一個工具而已。命令高於我個人之上,它來自命運本身。為了履行神的意志,韋蘿妮克·戴日蒙必死,而且死於十字架上。這是明白無誤的。人不能違背命運。除了沃爾斯基,任何人都無能為力,因為任何人不具有沃爾斯基那樣的果敢和足智多謀。既然沃爾斯基能夠在楓丹白露的森林裡,用一個假沃爾斯基替代真沃爾斯基,既然他能夠逃脫童年時代就註定要死于朋友刀下的命運,那麼他就有足夠的智謀去實現神的意志,以及使他所愛的人活下去。但是她必須服從。我把活路留給我的妻子,把死亡留給我的敵人。您是什麼人呢?是我的妻子,還是我的敵人?您選擇什麼?同我生活在一起,享盡人間的一切歡樂和榮華……還是死亡?」

  「死亡,」韋蘿妮克幹乾脆脆地回答。

  他做了一個威脅性的動作。

  「那不僅僅是死的問題。還是酷刑。您選擇什麼?」

  「酷刑。」

  他又惡意地堅持說:「可您不是一個人!您考慮考慮,還有您兒子。您死了,他還活著。您一死,就留下一個孤兒。更糟的是,您死後把他留給了我。我是父親,我有一切權利。您選擇什麼?」

  「死,」她又說了一遍。

  「您選擇死,那好。但是如果是他死呢?如果我把他帶到這裡來,帶到您面前,您的弗朗索瓦,如果我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我最後再問您一次,您回答什麼?」

  韋蘿妮克閉上眼睛。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苦過,沃爾斯基抓到了她的痛處。

  她依然小聲說:「我願意死。」

  沃爾斯基發火了,毫不顧忌禮貌和禮節,用侮辱性的語言大罵起來:「啊!您這個壞女人,竟然這麼恨我!一切,一切,她能忍受一切,包括她心愛的兒子的死,就是不肯讓步。一個母親居然會殺兒子!因為這樣,等於您殺死他——您的兒子,為了您不歸順我。您為了不把您的生命獻給我,寧願奪去他的生命。啊!真是深仇大恨!不,不,這不可能,我不相信有這麼大的仇恨,仇恨是有限的。一個像您這樣的母親!不,不,這一定有原因……可能是一種愛?不,韋蘿妮克不愛別人。是這樣嗎?那麼是希求我的憐憫?我的軟弱?噢!您並不瞭解我。沃爾斯基會軟弱?沃爾斯基會發慈悲心?可您是看見我所作所為的。我在完成可怕的使命時,可曾手軟過?薩萊克難道不是像預言的那樣遭到了浩劫?船隻不是沉沒了?而人不是都喪生了嗎?阿爾希納姐妹不是被釘在了老橡樹幹上了嗎?我,我,手軟嗎?聽著,當我還是孩子時,我這兩隻手就捏死過狗和小鳥,我這兩隻手活剝過山羊皮,給活生生的家禽拔毛。

  「啊!憐憫?您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麼稱呼我的嗎?『阿迪拉①』,每當她那神秘的靈感來了的時候,就從我的手掌上預卜未來,或者用塔羅紙牌占卜,『阿迪拉沃爾斯基,天禍也,你將成為神的工具,成為刀刃,匕首尖,槍彈,繩結。天禍!天禍!你的名字一筆一劃寫在天書上。它在你誕生時的星宿裡閃耀著。天禍!天禍!……』而您指望我兩眼淚汪汪?得了吧!劊子手會哭泣嗎?軟弱的人才會哭,害怕受到懲罰的人、罪有應得的人才會哭。而我,我!你們的祖宗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怕天塌下來壓著頭。我怕什麼呢,我?我是上帝的同謀!他在眾人中選擇了我。是上帝開化了我,日耳曼的上帝,老德國上帝,對於他來說,當關係到他兒子的重大事情時,就不管好壞了。而我心懷惡念,我喜歡惡,我願意惡。您死定了,韋蘿妮克,我看見您釘在十字架上,我將大笑……」

  【① 阿迪拉(395—453),匈奴國王,以殘酷著稱。——譯注】

  他已經笑了。他大步地踱來踱去,腳踏在地上發出響聲,他向上舉起手。

  而韋蘿妮克渾身不安地顫抖著,她從他充血的眼睛裡看到他失去理智的瘋狂。

  他又走了幾步,然後逼近她,用帶著威脅的克制語氣說:「跪下,韋蘿妮克,哀求我的愛,只有我的愛才能拯救您。沃爾斯基既不憐憫,也不懼怕。

  但他愛您,他對愛任何時候都不會退卻。珍惜它吧,韋蘿妮克,向過去呼救吧!再恢復到從前孩子似的溫順吧,也許有一天會是我來向您下跪。韋蘿妮克,不要拋棄我……您不應當拋棄一個像我這樣的男人……不要使愛您的人落空……我多麼愛您,韋蘿妮克,我多麼愛您……」她差點叫出來。她感到有雙可惡的手抓著她裸露的胳膊。她想掙脫他,可是他更用力地抓住不放,而且氣喘吁吁地又說:「別拋棄我……這是荒唐……是發瘋……你知道,我是無所不能的……怎麼樣?……十字架,那是可怕的……您的兒子就要死在您面前……您願意嗎?……接受不可避免的事……沃爾斯基將救您……沃爾斯基將讓您過最美好的生活……啊!您這樣地仇恨我!……可是,好吧,我接受您的恨……我愛您的恨……我愛您蔑視我的嘴唇……比您主動送上嘴唇更愛……」

  他不說話了。因為他們之間正進行著不妥協的鬥爭。韋蘿妮克的手被抓得越來越緊,她想掙脫也沒用。她軟弱無力,註定要失敗。她的兩腿搖搖晃晃。她面前,沃爾斯基那雙充血的眼睛緊盯著她,她吸著惡魔喘出的氣息。

  她驚嚇不已,狠命地咬了他一口,趁他慌亂之機,用力掙脫了出來,退後一步,掏出手槍,接連射出幾發子彈。兩顆子彈從沃爾斯基的耳邊呼嘯而過,子彈打得他身後的牆土飛揚。她射擊太快,沒有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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