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三十口棺材島 | 上頁 下頁
一〇


  「我們來了!我們來了!」奧諾麗娜大聲嚷道,「我們到家啦!」然後又嘀咕著說:「不叫啦!好可怕……哎!可憐的瑪麗·勒戈夫……」她一把抓住韋蘿妮克的胳膊。

  「我們繞過去。正門在另一頭……這裡的門總是關著的,窗戶都安有護窗板。」

  韋蘿妮克的腳絆著了樹根,踉蹌了一下,跌倒在地。當她爬起來時,布列塔尼婦女已經離開她,朝房子的左側跑去。韋蘿妮克沒有跟著她,而是無意識地直朝著房子走去,她登上臺階,對著關閉著的房門拼命地敲打。

  她認為像奧諾麗娜那樣繞一個圈是浪費時間,無補於事。然而當她認為在這裡是空耗力氣,準備重下決心離開的時候,房門裡面從她的頭頂又傳來了叫喊聲。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韋蘿妮克聽出像父親的聲音。她倒退了幾步。突然二樓的一個窗戶打開了,她看見戴日蒙先生那張恐懼而驚慌的面孔,氣喘吁吁地喊著:「救命啊!救命啊!你這沒良心的……救命啊!」

  「父親!父親!」韋蘿妮克絕望地喊道,「是我啊!」他低下了頭,好像沒看見女兒,他想趕緊從窗臺跳下去。可是身後響起槍聲,一塊玻璃被打得粉碎。

  「兇手!兇手!」他一邊喊著一邊縮回身子。韋蘿妮克驚恐萬狀,無能為力地打量她周圍。怎樣拯救父親?牆太高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攀登上去。

  忽然她發現離她二十米的地方,就在房子的牆腳下有一架梯子。雖然梯子很重,她還是以驚人的力氣把它搬了起來,靠在打開的窗子下面。在生命攸關的最嚴峻時刻,在思想極度混亂和激動不已的時刻,甚至身體由於不安而發抖的時刻,韋蘿妮克還是保持著邏輯思維,聯想到為什麼聽不到奧諾麗娜的聲音?為什麼她遲遲不來救援?

  她也想到弗朗索瓦。那麼弗朗索瓦在哪裡呢?難道也跟著斯特凡·馬魯先生不可思議地逃出去了?是去找人來救援?還有,戴日蒙先生喊他沒良心和兇手的人是誰呢?

  梯子搭不到窗口,韋蘿妮克立刻就明白,她要爬進這個窗口要費多大的勁。上面,人們在搏鬥,裡面還混雜著她父親發出的窒息的叫喊聲。韋蘿妮克向上爬去。她好不容易抓著窗戶的橫檔。一條狹窄的挑簷幫了她的忙,她把膝蓋跪在上面,把頭探過去看,她看見了房間裡發生的慘劇。

  這時候,戴日蒙先生又退到窗口,退得比剛才還靠後,她差不多看見他的臉。他沒有動彈,目光驚恐不安,兩手張開,好像表示一種無可名狀的動作,在等待著即將發生的可怕的事件。他結結巴巴地說:「兇手……兇手……原來是你嗎?哎!該死的!弗朗索瓦!弗朗索瓦!」

  他肯定是求救于他的外孫,而弗朗索瓦肯定也遭到襲擊,可能受了傷,可能死了!

  韋蘿妮克又使出加倍的力氣,終於站到了挑簷上。「我來了!……我來了……」她想喊。

  可是她的聲音在喉嚨裡消失了。她看清了!……她看見了!……離她父親五步遠的地方,背靠牆站著一個人,拿著手槍對著戴日蒙先生正在瞄準。

  而這個人……噢!太可怕了!……韋蘿妮克認出了奧諾麗娜說過的那頂紅帽子,釘著金色鈕扣的雙面絨襯衫……尤其是從這張發怒而抽搐的年輕的臉上,又看到了酷似沃爾斯基充滿仇恨和兇殘的表情。

  這孩子根本沒有看見她。他的眼睛沒有離開他要襲擊的目標,他似乎在體驗那種拖延致命動作帶給他的野蠻的快樂。韋蘿妮克還是默不作聲。此刻語言和喊叫都無法挽救這場危險。她所要做的就是跳到她父親和她兒子中間。她爬著,抓住窗戶,翻過去。

  太晚了。槍聲響了。戴日蒙先生在痛苦的呻吟中倒了下去。就在這時,當孩子的手還舉著,老人往地上倒的時刻,裡邊的門開了。奧諾麗娜出現了,那可怕的場面使她驚呆了。「弗朗索瓦!」她喊道,「……你!你!」

  孩子朝她沖過去。布列塔尼婦女想攔住他的去路。但並沒有發生搏鬥,孩子向後退了一步,突然舉起手中的槍射擊。奧諾麗娜跪倒下來,倒在了門口。他從她身上跨過去逃走了,她還在說:「弗朗索瓦!……弗朗索瓦……不,這不是真的,……哎!這可能嗎?弗朗索瓦……」

  門外一陣笑聲。是那孩子在笑。韋蘿妮克聽見了,這可怕的、兇惡的笑聲,同沃爾斯基一模一樣,這一切使她感到如此痛苦,猶如當年面對沃爾斯基那樣!

  她沒有去追兇手,也沒有叫他。

  她身邊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呼喚她:「韋蘿妮克……韋蘿妮克……」

  戴日蒙先生躺在地上,用垂死的目光望著她。她跪在他身邊,想解開他浸透鮮血的背心和襯衫,為他包紮傷口,但他推開她的手。他明白,包紮已無濟於事,他想同她說話,她把身子俯得更近。

  「韋蘿妮克……原諒我……韋蘿妮克……」

  請求原諒,是他昏迷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她吻了吻他的額頭,哭著說:「別說了,父親……你不要再傷神了……」

  然而他還有事要同她說,他的嘴唇徒勞地發出幾個音節,聯不成話,她失望地聽著。生命之火行將熄滅,腦子已進入黑暗之中。韋蘿妮克把耳朵貼在他的唇邊,他正在竭盡最後的一點力氣,說了這麼幾個字:「當心……當心……天主寶石。」

  突然,他坐起來,眼裡放著光芒,好像快要熄滅的火焰被最後一點火星點燃。韋蘿妮克覺得,她父親在望著她的時候,才剛剛明白她來的目的,並看到了威脅她的危險。他用那嘶啞和恐懼的、清晰可辨的聲音說:「別呆在這兒,你呆在這兒只有死亡……逃離這個島吧……走……」

  他的腦袋耷拉下去。嘴裡還在咕咕噥噥地說:「啊!十字架……薩萊克島的四個十字架……我的女兒,將受到釘上十字架的極刑……」

  以後就一切都完結了。

  一片寂靜,一片沉寂,年輕女人感到了一種沉重的,越來越重的壓力。

  「逃離這個島!……」一個聲音重複著說,「走,這是您父親的命令,韋蘿妮克夫人。」

  奧諾麗娜面色蒼白地來到她身邊,兩隻手在胸前按住一條浸著血的紅毛巾。

  「應當給您包紮!」韋蘿妮克喊道,「……等等……讓我看看。……」

  「等會兒……等會兒會有人來照看我……」布列塔尼婦女吃力地說,「哎!那個沒良心的!我要是早點趕到!可是門被堵住了……」

  韋蘿妮克懇求她:「讓我來包紮……聽話……」

  「剛才……瑪麗·勒戈夫廚娘,在樓梯口,她先受傷了……可能是致命的,去看看她……」

  韋蘿妮克從裡邊的門出去,她兒子就是從這扇門逃出去的。那裡有一個很大的樓梯平臺。在上面幾級樓梯上,瑪麗·勒戈夫縮成一團,正在咽氣。

  她很快就死了,一直沒有蘇醒過,她是莫名其妙的慘劇的第三個受害者。

  按照老馬格諾克的預言,戴日蒙是第二個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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