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三十口棺材島 | 上頁 下頁


  薩萊克島是個起伏不平的狹長高原,長滿古老的樹木,四周圍繞著看得見的不太高的破碎的岩石,宛如一個由參差不齊、形色各異的花邊組成的花環。風雨、陽光、冰雪、濃霧,天上降下的及地上滲出的水,都在不斷地加工這個花環。唯一一個登陸地點,是在島的東岸上頭一片低窪地方,那裡有幾間漁民的房子,大部分是戰後留下的,這就組成了一個村莊。那兒的一片窪地,有小防波堤保護。這裡的海面很平靜,有兩隻船就泊在那裡。

  靠岸的時候,奧諾麗娜又進行了最後一次努力:「您瞧,韋蘿妮克夫人,我們已經到了。那麼……是否真要勞駕您下去?您留在這裡……兩小時後我把您父親和您兒子帶到這兒來,然後我們到貝梅伊或蓬—拉貝去吃晚飯。好嗎?」韋蘿妮克站起身來,沒有答話就跳上了碼頭。「喂!孩子們,」奧諾麗娜走到韋蘿妮克身邊,沒有再堅持要她留下,「怎麼弗朗索瓦沒有來呢?」

  「他正午時來過了,」一個女人回答,「他以為您明天回來。」

  「那倒是……不過他應當聽見我到了……好吧,總會看見的。」幾個男人幫她卸船,她對他們說:「不要把它送到隱修院去。行李也不要送去……除非……拿著,如果我五點鐘沒下來,那麼請叫一個孩子把它送給我。」

  「不,我親自送去,」一個水手說。

  「隨你便,柯雷如。噢!你怎麼沒提馬格諾克?」

  「馬格諾克走了。是我把他送到蓬—拉貝的。」

  「什麼時候,柯雷如?」

  「肯定是您走後的第二天,奧諾麗娜太太。」

  「他去幹什麼?」

  「他對我說是要去……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是關於他的斷手……朝聖……」

  「朝聖?可能是去法烏埃吧?去聖巴爾伯教堂,是嗎?」

  「是的……就是那裡……聖巴爾伯教堂……他說過這個名字。」

  奧諾麗娜沒再問下去。現在還懷疑馬格諾克的死嗎?她同韋蘿妮克一起走開了。韋蘿妮克把面紗放下,兩人走上了一條石子路,間或有幾級臺階。

  小路通過一片橡樹林並伸向島的北端。「總之,」奧諾麗娜說,「我不能肯定,戴日蒙先生是否願意走。我講的所有故事,他一向認為是無稽之談,儘管他自己也對很多事情感到奇怪。」

  「他住得遠嗎?」韋蘿妮克問。

  「得走四十分鐘。等會兒您就會看到,它差不多緊靠另一個島了,本篤會修士們在那裡建了一個修道院。」

  「不會只有弗朗索瓦和馬魯先生同他住在那裡吧?」

  「戰前,還有另外兩個男的,戰後,我和馬格諾克幾乎包攬了全部的活計,還有一個女廚子瑪麗·勒戈夫。」

  「您外出的時候,她在那裡嗎?」

  「那當然。」

  她們來到一處高地。她們沿著通向海岸的小路,在陡峭的山坡上爬上爬下。到處是古老的橡樹,透過稀疏的樹葉,可以看到枝頭上的橡子。遠遠看去,大西洋呈灰綠色,它像一條白色的腰帶圍著小島。

  韋蘿妮克又問:「您有什麼打算,奧諾麗娜太太?」

  「我先一個人進去,同您父親說一下。然後我就到花園門口來找您。在弗朗索瓦面前,您要裝成他母親的一個朋友,讓他慢慢地猜。」

  「您說我父親會歡迎我嗎?」

  「他會張開臂膀歡迎您的,韋蘿妮克夫人,」布列塔尼婦女大聲說,「我們都會感到高興,只要……只要沒有出事……真奇怪,弗朗索瓦沒有跑出來!從島上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我們的小船……差不多從格勒南群島都能看到……」

  她又回到戴日蒙先生稱之為無稽之談的話題上,而後兩人靜悄悄地走著路,韋蘿妮克焦急不安。

  忽然,奧諾麗娜劃了個十字。

  「像我這樣劃十字吧,韋蘿妮克夫人,」她說,「修道士們使這地方成為聖地,但古代一些不良的東西依然留存下來,並且帶來不幸,特別是在這片樹林裡,『大橡樹林』中。」

  「古代」毫無疑問是指德落伊教祭司和用人祭祀的時代。事實上,她們進入的是一片稀稀拉拉一棵不挨一棵的橡樹林,那些樹矗立在長滿青苔的石丘上,猶如一尊尊古代的神,每一尊神都有一個祭壇,有它神秘的祭禮和它可怕的威嚴。韋蘿妮克像布列塔尼婦女一樣劃了個十字,不覺戰戰兢兢地說:「多淒涼!這孤獨的高地連一朵花都沒有。」

  「只要下點力氣,就會變得漂亮了。待會兒您會看到馬格諾克種的花,在島的心頭,在仙女石桌墳的右邊……被稱為鮮花盛開的骷髏地的地方。」

  「那些花好看嗎?」

  「我告訴您,很好看。只不過,他要到別的地方去尋土,備好土,進行耕作,他把那些只有他認識的樹葉摻和進去……」接著她又小聲地說:「您會看到馬格諾克種的鮮花……世界上無與倫比……奇異的鮮花……」

  在一座山丘的拐彎處,路突然低凹下去。一道很寬的壕溝把島分成兩部分,另一部分在對面,比這邊略矮一點,面積也小得多。「這就是那座隱修院,那邊。」布列塔尼婦女說。也是一些破碎的岩石,像一道陡牆圍著小島,這道陡峭的牆底下凹進去處宛如一個花環。這道牆通過一塊五十米長有城牆厚的岩石與主島相連,這塊岩石頂部細薄,就像一把鋒利的斧頭。這岩石頂部不可能有路,而且中間還有一道很寬的裂縫。於是人們在兩頭搭了一個木橋,直接支在岩石上,越過那條裂縫。她們一先一後地走上了木橋,橋很窄,也不太穩固,人走起來或風一吹,直搖晃。

  「喂,瞧那兒,那就是小島的頂端,」奧諾麗娜說,「那就是隱修院的一角。」

  通向那裡的小路,穿過一片草地,草地上成梅花形地種著小松樹。右邊的一條路,伸向一片密密的灌木叢中。韋蘿妮克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座隱修院,它那低矮的門樓漸漸地露了出來,一會兒,布列塔尼婦女乾脆站住,轉身朝右邊那片林子喊道:「斯特凡先生!」

  「您喊誰?」韋蘿妮克問:「馬魯先生?」

  「是的,弗朗索瓦的老師。他從木橋那頭跑過來了……我從一道縫中看見他……斯特凡先生!……可是他為什麼不回答?您看見一個人影了嗎?」

  「沒有。」

  「肯定是他,戴著白帽子……而且他看見我們在橋上。我們等他過來吧。」

  「為什麼要等呢?萬一出了什麼事,有什麼危險,隱修院……」

  「說得對……快走吧。」

  她們加快腳步,懷著一種預感,隨後竟然跑起來,她們是那樣地擔心,而且這種擔心越是接近事實越是強烈。小島又縮小了,它被隱修院那道低矮的牆擋住了。這時屋內傳來叫喊聲。

  奧諾麗娜喊道:「有人在呼救!您聽到了嗎?是女人的聲音!……是女廚子!……是瑪麗·勒戈夫……」

  她趕緊朝柵欄門跑過去,抓起鑰匙就開門,可是慌手慌腳地把鑰匙套進鎖中打不開。

  「從牆中的缺口進去!」她命令道:「……在右邊!……」她們奔跑著,跨過圍牆,穿過一片寬闊的草坪,這裡的小路彎彎曲曲,在常春藤和青苔之中時隱時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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