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三十口棺材島 | 上頁 下頁


  「您愛您的丈夫。受他控制後,您不但沒有逃出來,反而同意嫁給他。

  這等於是公開地侮辱了您父親……您瞭解您的父親,他性情暴躁,愛記仇……

  他天生有點……按他自己的說法,有點精神失常。」

  「後來呢?……」

  「後來嘛!……後來嘛……隨著歲月的流逝,由於對孩子的愛,他開始悔恨了……他到處尋找您……我也為此跑了些路!首先到了查爾特勒的加爾梅利特修道院,可您早就離開了那兒……您到底在哪裡?到哪兒找您呢?」

  「在報紙登一條啟事……」

  「登過一條,由於那起事件,措辭十分謹慎。有人回了信,約定相見。

  您知道是誰來赴約的嗎?是沃爾斯基。這個沃爾斯基也在找您,他一直愛著您,同時又恨您。你父親害怕了,不敢公開行動。」

  韋蘿妮克一言不發,無力地癱坐在石頭上,低著腦袋。她咕咕噥噥地說:「您談到我父親,好像現在他還活著……」

  「他還活著。」

  「您經常都看見他……」

  「每天都看見。」

  「可是還有,」韋蘿妮克壓低聲音說,「還有,您隻字不提我的兒子……

  我擔心……他是不是沒能活下來?……也許當時就死了?……因此您就不談他?」

  她極力把頭抬起來。奧諾麗娜笑了。

  「啊!我懇求您,」韋蘿妮克央求著,「告訴我實情……這是一種不應該再有希望的恐怖……我乞求您了……」

  奧諾麗娜一把摟住她的脖子說:「可是,可憐的夫人,如果我漂亮的弗朗索瓦死了,我會同您說這些嗎?」

  「他活著?他還活著?」年輕女人欣喜若狂地喊著。「當然囉!而且他身體健壯!啊!這是個結實的小夥子,像鐵墩子!我有權利為他感到自豪,因為是我一手把他帶大的,您的弗朗索瓦。」

  她感到韋蘿妮克感情很壓抑,有點失去控制,既痛苦又高興,因此對她說:「哭吧,好太太,哭一哭,會好受些。現在流淚比過去流淚好,您說對不對?哭吧,讓過去的苦難煙消雲散。我呢,我要回村子去。您還有行李在旅店吧?他們認識我。我去把它取來就走。」半小時後,布列塔尼婦女返回來,看見韋蘿妮克還站在那兒並示意叫她快點,還大聲喊道:「快點!……我的上帝,您這麼慢!一分鐘也不能耽擱了。」但是奧諾麗娜並沒有快一點,也沒有答話,粗糙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喂,我們走嗎?」韋蘿妮克走近她說,「是不是晚了?該不是有了什麼問題?怎麼啦?您好像變了一個人……」

  「不是……不是……」

  「那麼,我們快走吧。」

  奧諾麗娜在韋蘿妮克幫助下,把行李和食品袋放到船上,然而她突然站在韋蘿妮克面前說道:「那麼,您能肯定那幅畫上畫的釘在十字架上的女人就是您嗎?」

  「絕對是的……何況那頭上還有我名字的縮寫字母……」

  「真奇怪,」

  布列塔尼婦女念叨著,而且顯得很不安。「為什麼?……可能是一個認識我的人……開玩笑……也許是這個偶然的幻想、巧合,使人想起過去的事情。」

  「哎!讓我擔心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

  「未來?」

  「您還記得那個預言嗎?……」

  「我不知道。」

  「是的,是的。這個預言就是針對沃爾斯基和您的……」

  「啊!您知道了?」

  「我知道。一想起那幅畫和想起一些您不知道的更為可怕的許多事情,我心裡就特別難受。」

  韋蘿妮克笑出了聲:「怎麼!您就是為這個猶豫不決?……就只為這件事情嗎?」

  「別笑!人們看見地獄之火是不會笑的。」

  布列塔尼婦女說這些話的時候閉著眼睛,劃著十字。接著她又說道:「顯然……您是在笑我……您認為我是一個鄉村婦女,迷信,信鬼,信鬼火。這點我不完全否認。可是,這事兒……這事兒……對有些真事,您缺乏判斷力!您可以同馬格諾克談談,如果您能得到他的信任的話。」

  「馬格諾克?」

  「就是四個水手之一。他是您兒子的老朋友。他也撫養了您兒子。馬格諾克知道的比所有的學者,比您的父親還要清楚。但是……」

  「但是……」

  「但是馬格諾克要拿命運作賭注,要深入到人們無權過問的領域中去。」

  「他幹了什麼?」

  「他想親自,您聽著(是他親口對我說的),到黑暗中探個究竟。」

  「好嘛!」韋蘿妮克很激動,不由得說了一聲。

  「好嘛!他的手被火燒傷了。留下一個可怕的傷疤,他給我看,我親眼看見了。有點像癌症的創口一樣……是那麼樣的痛苦……他只好用左手拿起斧頭,把自己的右手砍掉了……」韋蘿妮克驚呆了。她想起了法烏埃的屍體,喃喃地說:「是右手?您肯定馬格諾克被砍斷的是右手嗎?」

  「十天前,我出發的頭一天,一斧頭砍斷的……我幫他護理的……您為什麼問我這個?」

  「因為,」韋蘿妮克聲音都變了,「因為我在那座荒蕪的小屋裡看見的,後來又失蹤了的老人屍體的右手是新砍掉的。」奧諾麗娜嚇了一跳,而且表現出一種驚慌和不安的神情,與她平時的那種鎮靜態度形成鮮明的對照。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您肯定嗎?是的,是的,就是那樣子……是他……是馬格諾克……一頭長長的白髮的老人?是嗎?還有向兩邊張開的大鬍子?啊!多可怕!」

  她克制著自己,向四周望瞭望,她怕自己說話的聲音太大。她又劃了個十字,然後慢慢地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他是將要死去的人中的第一個……他曾同我說過……馬格諾克老頭有著一雙能知過去和未來的眼睛。別人看不到的,他看得到。『第一個受難者將是我,奧諾麗娜太太。在僕人失蹤幾天後,就將輪到他的主人了……』」

  「他的主人,是?……」韋蘿妮克輕輕地問。

  奧諾麗娜猛地挺直身子,握緊拳頭:「我要保護他,保護那個人,」她宣稱,「我要拯救他,您父親不會成為第二個受害者。不,不,我要及時趕到,讓我走吧。」

  「我們一塊兒走,」

  韋蘿妮克堅定地說。

  「我請求您,」奧諾麗娜懇求她,「不要固執,讓我去辦事。今天晚上,甚至晚飯前,我就會把您父親和兒子帶給您……」

  「那又是為什麼?」

  「那裡太危險了……對於您的父親……尤其對於您。您想想那四個十字架吧!十字架就將豎在那裡……噢!您不應當去那裡!……那個該詛咒的島。」

  「那麼我的兒子呢?」

  「今天幾小時後,您就可以見到。」

  韋蘿妮克忽然笑起來:「幾小時以後!那會令人發瘋!怎麼!我已經十四年沒有見到他了,又突然聽說他還活著,您不讓我去擁抱他,卻讓我等待!可我一小時也等不得了!我寧願冒一千次死的危險,也不願意等待。」奧諾麗娜看了看她,可能心裡已經明白,韋蘿妮克的決心是無法阻攔的,因此她沒有再堅持。她第三次劃了個十字,簡單地說了句:「聽天由命吧。」

  於是兩人在堆滿包裹的狹窄的甲板上坐下來。奧諾麗娜開動馬達,握住舵,熟練地駕著小船穿行于與水面相平的岩石和暗礁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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