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金三角 | 上頁 下頁


  年輕女人順從了他。

  他們走進底層的客廳,他打開電燈,那裡燒著一堆柴火。「請坐。」他說。

  女人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接著上尉吩咐道:「你,普拉爾,到餐廳找一個杯子來。你,裡布拉,到廚房去拿一瓶涼水來……夏特蘭到櫃子裡拿瓶朗姆酒來……還有……」

  「還有,」她笑著說,「只要一杯水就夠了。」現在她蒼白的兩頰恢復了紅潤,嘴唇有了血色,洋溢在臉上的笑容恢復了自信。

  這張臉充滿了嫵媚和溫柔,五官端正,皮膚細膩,表情像孩子一樣的純真、好奇;她在看東西的時候,兩眼總是睜得大大的。但這和藹和溫柔,又常給人一種堅毅的印象。她目光深沉,前額被白護士帽下的兩條黑帶遮住了。

  「啊,」當她喝完一杯水後,上尉高興地說道,「您看起來好多了,柯拉麗媽媽,是嗎?」

  「是好多了!」

  「好極了!可剛才真可怕!多險啊!那麼應該弄清楚,搞個水落石出是嗎?現在,小夥子們,過來向柯拉麗媽媽問好。嗯,夥計們,是誰說的,過去柯拉麗媽媽把我們照料得舒舒服服,把枕頭拍得又松又軟,讓我們的腦袋一睡上去就陷進去了,我們將來也要照顧她,像孩子照顧自己的媽媽那樣?」

  他們這些斷臂的,缺腿的殘廢軍人都趕緊向她圍攏來,高興地看著她。她親切地同他們握手。

  「裡布拉,怎麼樣,這條腿好了嗎?」

  「不痛了,柯拉麗媽媽。」

  「你呢,瓦蒂內,你的肩膀怎樣?」

  「一點傷疤都沒有了,柯拉麗媽媽……」

  「那麼你呢,普拉爾?你呢?尤利斯?……」她越來越激動,把他們稱為她的孩子。

  帕特裡斯大聲說道:「啊!柯拉麗媽媽,瞧您流淚了!媽媽,媽媽,您是多麼關心我們大家。

  當我們躺在手術臺上,為了不叫喊而克制著自己的時候,我們看見您的眼裡滾動著大滴大滴的淚珠。柯拉麗媽媽是為她的孩子們流淚。那時我們就更咬緊牙關不吱聲了。」

  「我呀,哭得更凶了,」她說,「因為你們是怕我難過。」

  「今天您又哭了。啊!不,這是夠傷心的!您愛我們,我們也愛您。沒有什麼值得悲傷的。那麼柯拉麗媽媽,笑一笑吧……喏,亞邦回來了,亞邦總是笑嘻嘻的。」

  她趕快站了起來。

  「您相信他能逮一個回來嗎?」

  「當然,我相信!我告訴亞邦揪一個回來,他准能辦到。我只擔心一件事……」

  他們都向門廳走去。塞內加爾人已經上了階梯。他的右手拎著那人的脖子,應該說拎著一件破衣服更恰當,真像牽個木偶。上尉吩咐:「放開他,」

  亞邦鬆開手,那人倒在門廳的地上。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軍官喃喃地說,「亞邦只有一隻右手,可他這只手如果掐著某人的喉嚨,這人就非斃命不可,否則就是奇跡了。德國鬼子可領教過他的厲害。」

  亞邦身材高大,皮膚黑亮,一頭鬈髮,下頦上長著捲曲的髭須,左肩上的袖子空癟癟的,胸前掛著兩枚勳章;亞邦的一邊臉,一邊下頦,和一半嘴唇被炸彈炸掉了。另一半嘴唇裂到耳根,總像在笑,也像對他面部的傷疤感到吃驚,雖然勉強做了整容和植皮,但依然如此。

  此外,亞邦失去了說話能力。他最多能含混不清地發出咕噥聲,因此人們得要他多次的重複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一邊反復地說著,一邊輪番地望望上司,又看看俘虜,就像一只好獵狗對待它的獵物一樣。

  「好,」軍官說,「只是以後手要輕一點。」他朝那人彎下身子,拍了拍,發現他只是昏厥過去,他對護士說:「您認識他嗎?」

  「不認識。」她肯定地說。

  「您肯定從沒見過?任何地方都沒見過這個人?」這個人的頭很大,頭髮烏黑,塗著髮蠟,鬍鬚灰白。穿著裁剪得體的深藍色套裝,說明他生活富裕。

  「從來沒有見過……從來沒有……」年輕女人說。上尉搜查那人的口袋,發現連個紙片都沒有。「那好,」上尉站起身來說,「等他醒了再審問。亞邦,把他的手腳捆好,丟在門廳裡,你在這裡看著他。你們其他人,該回康復中心去了。我有鑰匙。向柯拉麗媽媽道別,快走吧。」傷員們一一道了別,上尉把他們送到門外,又回來,把柯拉麗帶到客廳,然後說:「現在,我們來談談吧,柯拉麗媽媽。在解釋之前,先聽我簡單說幾句。」

  他們坐在燃燒著的火爐前,火焰歡快地跳躍著。帕特裡斯把一個坐墊塞到柯拉麗媽媽的腳下,又關了一盞燈,這燈似乎使她感到不自在,現在她自然多了,於是他馬上說:「您知道,柯拉麗媽媽,我八天前出院,住在納伊瓦馬約街這家醫院的康復中心附屬病室。我每天早上在那裡換藥,晚上在那裡睡覺。其他時間我就散步溜達,中餐和晚餐東家吃到西家,有時拜訪一些老朋友。今天早晨,我在一家賣咖啡的餐廳裡等一個朋友,我忽然聽到別人最後說的幾句話……應當向您說明一下,這間大廳被隔成兩部分,中間的隔板一人高,一邊作咖啡廳,另一邊作餐廳。我當時獨自一人在餐廳這邊,那邊的兩個顧客背對著這邊,我看不見他們,他們大概以為這邊沒有人,說話的聲音很大,有些話被我聽見了,於是我記在了本子上。」上尉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說道:「這些話引起我注意是有道理的,您也會明白的。他們在說這些話之前,還談了一些別的問題,什麼火星、火星雨的問題,戰前有過兩次,是一種夜間信號,一旦發生情況就可以各就各位,立刻採取行動。這些您懂嗎?」

  「不懂……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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