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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你們所必需的東西留在這裡,你們所喜愛的東西都拿走。這是戰爭,這就是戰爭的法則。」

  這是戰爭法則,他說這幾個字的時候,語調是那麼自信,而這自信又是多麼荒謬的自信啊!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至於夫人的那個房間,不是嗎?任何家具都不應該搬動。我瞭解禮節。」

  他瞧著我,好像要對我說:「我是一個有騎士風度的人!我本可以全部拿走,但我是一個德國人,正是因為那樣,我懂禮節。」

  他在等待我表示感謝,可是我對他說:「這不是掠奪開始了嗎?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麼卡車開到這裡來。」

  「咱們不掠奪按戰爭法則屬￿你的那些東西。」他回答說。

  「啊!……戰爭法則不涉及兩個客廳裡的家具和藝術品嗎?」

  他臉紅了,因此我開始笑了起來:「我明白了,這是屬￿你的那一部分,你可以挑選,而且都是貴重的和很有價值的物品,無價值的東西分給你的部下。」

  軍官們個個都憤怒地掉過頭來。他呢,他的臉紅得更加厲害了。

  他長著一張溜圓的臉,滿頭金黃色的頭髮,抹得油汪汪的,頭髮從中間分開,露出一道頭皮來,他額頭生得低。我猜他腦袋瓜又在打鬼主意準備反駁。最後他向我走近幾步,以一種得意的口吻對我說:「法國人在夏爾勒魯瓦吃了敗仗,在莫爾昂吉也吃了敗仗,到處吃敗仗,他們現正在全線撤退,戰爭的命運已成定局。」

  無論我的痛苦多麼大,我始終沒有動一下,我的眼睛向他射出一種蔑視的目光,我低聲地說:「沒教養的傢伙!」

  他身子失去了平衡,搖搖晃晃地走著。他的同伴聽到了我說的話,我看到一個人把手按著劍的護手了。但是,他,他會怎麼樣呢?他會說什麼呢?我感到他非常尷尬,他的威信受到了傷害。

  「夫人,」他說,「你也許不知道我是誰吧?」

  「不,先生。您是德國皇帝的兒子孔拉德親王。那又怎麼樣呢?」

  他極力維護自己的尊嚴,重新挺直了腰杆。我等著他的威脅、等著他生氣。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以一陣笑聲回答了我。他裝出來的這陣笑聲,使人感到他好像是一個大人不計小人過的大貴人,好像對什麼都不屑一顧,似乎那件事並沒有引起他任何不快!

  好像還很開心,根本就沒有動氣。

  「年輕的法國女人!她還相當迷人啊!先生們。你們聽到了沒有,真是出言不遜啊!

  這是一個巴黎女子,先生們,看她這副討人喜歡的神態,這副頑皮的樣子!」

  接著,他向我揮了揮手,轉過身去。隨後一邊說著話,一邊走開了:「這年輕的法國女子!啊!先生們!這些年輕的法國女子!」

  八月二十七日(星期一)

  整天忙著搬運東西,大卡車滿載著掠奪來的財物駛向邊境線。

  這是我可憐父親的結婚禮物。是他耐心而精心挑選的收藏品,是珍貴的裝飾品。保爾和我本應該生活在這些裝飾品佈置起來的房間裡,我的心都要碎了!

  戰爭的消息很糟糕,我不知流了多少淚。

  孔拉德王子來了,我不得不接待他,因為他通過羅莎莉警告我,如果我不接待他的來訪,奧納坎的居民要承擔由此引起的一切後果!

  日記寫到這裡,伊麗莎白又中斷了,過了兩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九日,伊麗莎白又開始寫道:

  昨天他來了,今天又來了。他努力使自己表現得有風度有教養。他談文學,談音樂,談到了歌德,談到了瓦格納……此外,只他一個人講,這使他非常惱火,以致他最後喊了起來:「您得回答我啊!怎麼,難道對您這樣一個法國女子來說和孔拉德親王談話是不體面的嗎?」

  「一個女人不和她的監獄看守談話。」

  他表示強烈的抗議:「您並不是在監獄裡!真見鬼!」

  「那我可以離開這座城堡嗎?」

  「您可以在這花園裡散步……」

  「因此,閉門不出,如同一名女囚犯。」

  「什麼?您究竟想怎麼樣?」

  「讓我離開這兒,讓我去您要求我去的地方,比如說去高維尼生活……」

  「也就是說遠離我!」

  因為我不說話,他稍微順從了一點,繼續低聲說:「您討厭我,是不是?噢,我知道。我熟悉女人,但是您討厭的是孔拉德親王,不是嗎?他是德國人……他是戰勝者……對於您來說,實在沒有理由討厭像他那樣的男人……但現在這個男人在娛樂,在尋求歡樂……您懂嗎?那麼就……」

  我站起身來,站在他的對面,我沒說一句話,他大概從我的眼神裡看出了我是那樣的討厭他,那樣的不情願,所以他這句話說了一半就咽回去了。這時的他,一副十足的蠢相。接著他的本性就充分暴露出來了,他粗暴地向我揮著拳頭,咕噥了幾句威脅恐嚇的話,把門砰地一聲關上就揚長而去了……

  日記又缺了兩頁。保爾臉色鐵青,毫無血色,從來沒有任何痛苦像現在這樣地刺痛著他。他似乎感到他那可憐的親愛的伊麗莎白還活著,就在他面前抗爭著,他也感到就在她身邊。什麼東西都不能像九月一日日記中那種痛苦和愛的呼喊更深刻地震撼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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