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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哦,這不複雜。這教堂面朝北,有一個大時鐘。那鐘面我們當然無法看到。我們的人從裡面操縱這時鐘的指針,讓最長的那根指針在三四個數字上交替地撥來撥去以報告我們離教堂的精確距離,而這距離的方位就是風向標的方向。這就是我親自操縱的。所以敵人很快根據我的指示修正了他們射擊的方位和距離,下意識地朝甜菜地進行了炮擊。」

  「原來如此!」上校笑著說。

  「接下來我要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親自去第二個觀察哨所。從那裡可以接到間諜的情報。這樣,我就能夠瞭解到敵人的炮兵陣地隱蔽在什麼地方。

  為什麼能瞭解到呢?因為間諜並不知道我上面講的這些細節。因此我一直跑到這裡。只是在到達這裡後,我才發現敵人的炮兵部隊以及敵人的一個整旅駐紮在這教堂的附近,而教堂正是他們炮兵部隊的觀察所。」

  「這可是一種很冒失的行為啊!他們沒有向你開槍嗎?」

  「我的上校,我穿上了間諜的衣服,也就是他們的間諜的衣服。我說德語,我又知道他們的口令。他們之中唯一認識這個間諜的是那位負責觀察的軍官。軍官聽我說我的真實身份已被一些法國人識破,而且我是剛剛從他們那邊逃脫出來的,他一點也不懷疑就把我派到他那裡工作。」

  「你有勇氣這麼做……?」

  「必須有這種勇氣,我的上校。另外,我確實掌握了所有的王牌。這個軍官對我沒有任何懷疑,當我攀上塔樓的平臺時,他正在轉發他的情報。我沒有費多大周折,就向他猛撲過去,用東西塞住了他的嘴。我的任務完成了,下面的事情就是按約定給你們發信號。」

  「就只有這件事了!可是你周圍還有六七千德軍啊!」

  「這是我向您答應下來的事,我的上校。當時已經十一點鐘了。夜間和白天發信號所必須的東西部在塔樓的平臺上,那麼幹嘛不利用這些東西呢?

  我點燃了一枚火箭,接著點燃了第二枚,第三枚和第四枚,戰鬥就打響了。」

  「但這些火箭,都是用來提醒我們修正對鐘樓的射擊偏差;而當時你正在這鐘樓上啊!我們的大炮是在向你開火啊!」

  「哦,我可以向您發誓,我的上校,在這樣的時候,這種想法我思想上根本就不存在。第一發炮彈擊中教堂的時候,我感到是在歡迎我。敵人幾乎沒有給我思考的餘地,他們立即派了約六名精壯士兵登上塔樓。其中有幾個已倒在我手槍的槍口下面;但他們接著又發起了一次攻擊,隨後又發起了一次攻擊。我不得不藏在那用來關閉尖頂這個「野獸籠子」的門的背後。他們把門推倒後,這扇門又正好成了我的路障;因為我有從第一批進攻者那裡奪取的武器和彈藥,又因為我處在萬夫莫攻的有利地勢,而且他們幾乎看不到我,所以我很容易堅持打了這樣一場地道的包圍戰。」

  「當時我們的大炮正在炮擊你。」

  「當時正是我們的大炮解救了我,我的上校。因為,您想想看,這教堂一旦被摧毀,這屋架一旦被燒起來,那他們也就不敢到塔樓來冒險了;而我呢,那也就只好耐著性子等著你們到達了。」

  保爾·德爾羅茲作了最簡單的敘說,好像這一切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上校再次向他表示了祝賀,並向他確認,他已被晉升為中士,同時對他說:「你沒有什麼要求向我提出來嗎?」

  「有,我的上校。我希望審問留在那裡的那個德國間諜,同時我要換上我藏起來的那套軍服。」

  「當然可以,就這樣說定了!現在請你和我們一起共進晚餐,然後,我們給你一輛自行車。」

  晚上七點鐘,保爾·德爾羅茲返回第一個教堂。那裡等待他的完全是一種失望。那間諜已砸碎鎖鏈逃走了。

  保爾在教堂,在村子四處搜尋,但沒有結果。但是他在樓梯的一級臺階上拾到了一把匕著。在這之前,當他向間諜猛撲過去的時候,他的對手企圖用這把匕首傷害他。

  這把匕首和他三個星期之前在奧納坎公園一座小門前面的草叢中拾到的那把匕首一模一樣。同樣的三角刀,也是棕色角質刀柄,上面也有四個字母:H. E. R. M.。

  那位和殺害他父親的兇手埃米娜·唐德維爾驚人地相似的女人,和他與之搏鬥過的間諜使用的都是相同的武器。

  第二天,保爾那個團所在的師繼續進攻,在擊潰了敵人之後進入比利時。

  但晚上師長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開始了。撤退對大家來說是痛苦的,但對我們取得了初戰勝利的部隊來說也許更痛苦。

  保爾及其第三連的同伴們一直處在憤怒之中。在比利時度過的半天,他們看到了一座小城市被德國人炸成一片廢墟;他們還目睹了八十名被槍殺的婦女的屍體;倒掛的老人;成堆的被割喉殺害的兒童。面對極其兇惡和殘忍的敵人,難道還必須撤退!

  比利時的一些士兵加入了這個團,他們的臉上還充滿恐懼的神情。他們講述的事情,甚至都令人難以想像。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還必須撤退!必須撤退,把仇恨藏在心底;把強烈的復仇願望化成緊握手中槍的力量。

  為什麼撤退?這不是失敗。雖然撤退途中幾次突然停下來,幾次對被打亂的敵人進行猛烈的反擊,但我們的撤退仍然是有良好秩序的撤退。以數量上的優勢粉碎了一切小股敵人的抵抗;大批的野蠻人在改過自新;兩千名新生力量代替了一千名陣亡者;然而還在撤退。

  一天晚上,保爾從一星期前的一份報紙上瞭解到這次撤退的一個原因,這消息使他心裡感到難受。八月二十日,高維尼在最難以解釋的情況下突然遭到幾個小時的炮擊,接著敵人向高維尼發起了攻擊。當時人們希望這個要塞至少再守住幾天;這對我軍在德軍左側的作戰活動將是更加有力的支持。

  高維尼最終沒有守住。奧納坎城堡也許像保爾本人所希望的那樣被熱羅默先生和羅莎莉夫人放棄。由於野蠻人在他們的侵略活動中所使用的極其殘酷的和殘忍的手段和方法,這座城堡現在大概已被夷為平地,被掠奪和被洗劫一空了。在這方面,那些瘋狂的匪徒還在加快他們的侵略步伐。

  八月底那些不祥的日子,也許是法國過去所經歷的最悲慘的日子。巴黎受到威脅,已有十一個省受到了侵犯,那死亡的風正向這個英雄的民族刮過來。

  在這些日子的一個早上,保爾聽到他後面一群青年戰士中有一個人在高興地呼喊他。

  「保爾!保爾!最後我終於實現了我的願望!多幸運啊!」

  這批青年士兵,都是自願應徵入伍,被分派到這個團的。在他們中間,保爾很快就認出了伊麗莎白的弟弟貝爾納·唐德維爾。

  他沒有時間考慮應該對他持什麼態度。他的第一個動作是掉過頭去,但是貝爾納已經抓住了保爾的兩隻手並親切友好地握著他的手。貝爾納的這種情感表明青年人還一點都不瞭解保爾和他妻子之間已出現的感情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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