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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那活該。」

  「當心……那兒……」

  「什麼?」

  「有軌電車,拐彎……」

  「讓它停下!」

  「放慢速度,老闆。」

  「不行!」

  「那我們完了……」

  「過得去的。」

  「過不去。」

  「過得去。」

  「啊!媽的……」

  一聲撞擊……幾聲驚叫……汽車掛在電車上,又被甩出來,碰到一排柵欄,一連鏟掉了十來米長的木條,最後碰到一段路坡的拐角上,碰得稀巴爛。

  「司機,沒載客吧?」

  亞森·羅平伏在路坡草地上,截住一輛出租汽車。

  他站起來,看到自己的汽車碰壞了,一群人正圍著奧克塔夫忙來忙去,便跳進出租車。

  「博沃廣場,內政部……二十法郎酒錢……」

  坐進汽車後座之後,他又說:「啊!不行,不能讓他死!不行,一千個不行,我的良心不允許!被那女人玩弄,像中學生一樣上當受騙,已經叫人夠難受了……趕緊中止!不能再幹傻事了!我已經讓人抓了這個不幸的人……已經讓人判了他的死刑……

  甚至把他領到了斷頭臺腳下……但我不能讓他登上去!……絕不能登上去!

  他若登上去了,我就只能給自己喂一顆子彈了!」

  汽車駛近入城口。亞森·羅平湊向前:「司機,要是不停車,再給二十法郎酒錢。」

  他對入市稅徵收站的人叫道:「保安局的!」

  汽車開過去了。

  「喂,不要放慢速度!」亞森·羅平大叫道……「快點!……再快一點!你怕碰著那些老女人?壓過去吧。我來出錢。」

  不過幾分鐘,他們就到了博沃廣場的內政部。

  亞森·羅平跑過院子,沖上主樓梯。候見室裡坐滿了人。他在一張紙上寫了「塞爾尼納王子」幾個字,把一個接待員推到一個角落,說:「我是亞森·羅平。你認識我,對嗎?這個位置是我替你弄的,退下來的一份好差使,對嗎?只是,你得立即領我進去。去吧,遞上我的名片。我只求你辦這件事。你放心,內閣總理會謝謝你的……我也會……可是傻瓜,走呀!瓦朗格萊在等我哩……」

  十秒鐘以後,瓦朗格萊本人從辦公室門口探出頭來,說:「有請『王子』。」

  亞森·羅平疾步走進去,立即關上門,打斷總理的話,說:「別,別說話,您不能逮捕我……不然會害了您,還要帶累德國皇帝……別,……現在要幹的不是這事。是這樣,瑪爾萊舍是無辜的。我發現了真正的罪犯……就是多洛萊·克塞爾巴赫。她已經死了。屍體就在那邊。我有不可否認的鐵證。無可置疑。是她……」

  他停住話。瓦朗格萊似乎沒聽明白。

  「喂,總理先生,必須救出瑪爾萊舍……您想想……一起錯案冤案!……

  一個無辜百姓就要掉腦袋了!……請下令……再補充一些情況……我知道嗎?……可得快點,時間緊得很。」

  瓦朗格萊認真地看著他,接著走到一張桌子跟前,拿了一份報紙遞給他,手指著上面一篇文章。

  亞森·羅平掃了一眼標題,念道:處決惡魔。今晨,路易·德·瑪爾萊舍經受了最後的痛苦……

  他沒有念下去,只覺得一陣暈眩,渾身發軟,絕望地「呀」了一聲,就倒在一張扶手椅上了。

  他在那裡躺了多久?後來,他出了內務部,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只記得屋裡一片沉寂,又記起瓦朗格萊俯身向他,用冷水澆醒他。他尤其記起總理那低沉的聲音:「聽我說……這話再不能說了,對嗎?無辜,這是可能的,我並不說他不是無辜的……不過說出去有什麼益處呢?鬧出醜聞?一起錯案會引出極為嚴重的後果。有必要這樣做嗎?平反昭雪?何必呢?他甚至判決時都用的不是真名。公眾憎惡的是瑪爾萊舍那個名字……這正好是罪犯的名字……那麼……?」

  總理把亞森·羅平慢慢推向門口,說:「去吧……回到那邊……把屍體毀掉……毀屍滅跡,嗯?整個案子,不要留絲毫痕跡……我相信您能做到,對吧?」

  於是亞森·羅平回那邊去。像個機器人一樣回那邊,因為人家要他這樣做,因為他自己的意志已經蕩然無存。

  他在火車站等了幾個鐘頭,無意識地吃了飯,拿起車票,進了車廂。

  他頭腦發燒,睡不好,不是做惡夢,就是迷迷糊糊地醒著。他始終琢磨不透瑪西埃為什麼不為自己辯護。

  「准是個瘋子……肯定……半瘋半不瘋的……從前認識她……一生都被她害了……過得不痛快……活著和死了一樣……既然這樣,又何必為自己辯護呢?」

  這種解釋他只感到一半滿意。他發誓有朝一日一定弄清這個謎,查出瑪西埃究竟在多洛萊的生活中充當什麼角色。不過眼下有什麼用呢?他只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個事實:瑪西埃瘋了。他固執地反復念著:「他是個瘋子……瑪西埃肯定是個瘋子。再說,瑪西埃家這些人都瘋了……整個家族都是瘋子……」

  他頭腦裡一片茫然,說著胡話,含含糊糊地念著一些人的名字。

  不過,到了布魯根火車站,他下車時,吸了早晨的新鮮空氣,忽然一下變得清醒,看問題的方式也完全不同了。他叫道:「唉!不管怎麼說,該他倒楣!他本來只要提出抗辯……我毫無責任……

  他是自殺……這只是冒險活動中的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他死了……我覺得可惜……可又救他不了!」

  行動的需要又使亞森·羅平興奮起來。雖說他被這起錯殺無辜的冤案所傷害,所折磨——因為他知道,無論怎麼說,自己是這起冤案的製造者——

  他還是抖擻精神朝前看。

  「兩軍交戰,事故不可避免。因此,我們就不想它了。反正沒有失去什麼。相反,倒是贏得了什麼!因為多洛萊是個障礙,皮埃爾·勒迪克愛上她了。既然她現在死了,皮埃爾·勒迪克就屬￿我了。他將娶下熱納維耶夫,像我所決定的那樣!他將去治理那個大公國!而我將成為主宰!而歐洲,歐洲將屬￿我!」

  他定下心,突然一下充滿了信心,腦子又興奮起來,狂熱地在路上比劃著,把一柄想像的寶劍掄得團團轉。那是一個隨心所欲,號令天下,戰無不勝的統帥的寶劍。

  「亞森·羅平,你將當國王!你將當國王,亞森·羅平!」

  到了布魯根村子裡,他向人打聽,得知皮埃爾·勒迪克昨天到飯館裡吃了午飯,以後就不見人了。

  「怎麼,」亞森·羅平問,「他沒在這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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