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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四

  亞森·羅平走進司機奧克塔夫的房間,叫醒他,吩咐道:「出趟車吧。早上六點趕到巴黎,找到雅克·杜德維爾,告訴他,第一,把死刑犯的情況向我報告;第二,電報局一開門,立即給我發一份電報,內容是……」

  他在一張紙片上擬好電報稿,又補上一句:「你的事一辦完,就趕回來,要從這裡經過,沿著花園圍牆開進來。去吧,別讓人家看出你走了。」

  亞森·羅平回到房間,開亮電筒,仔細檢查了一番。

  「一點不錯,」過了一會他說,「剛才我在窗下守著的時候,有人來過這裡。而且我猜出了他的意圖……總之,我沒弄錯……我猜中了……這一次,我相信那舉起的刀子不是夢了。」

  出於謹慎,他抱了一床被子,在花園裡選了一處偏僻地方,露天睡了一覺。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鐘,奧克塔夫來到他面前。

  「老闆,事情辦好了。電報也發了。」

  「好。路易·德·瑪爾萊舍還在監獄嗎?」

  「還在。昨晚杜德維爾去了衛生檢疫所監獄他的號子。看守出來了,讓他們一起聊了聊。瑪爾萊舍似乎還是老樣子,像條鯉魚似的不作聲。他在等待。」

  「等待什麼?」

  「當然是最後的時刻!在警察總署,有人說後天行刑。」

  「太好了。太好了。」亞森·羅平說,「最明確的一點,就是他沒有越獄。」

  他放棄尋根問底弄明白事情,甚至放棄去琢磨謎底。因為他覺得,全部真相就要顯露在他眼前了。他只須準備好戰鬥方案,好讓敵人落入陷阱。

  「不然就是我自己落進去。」他自嘲道。

  他很快活,思緒敏捷。在他看來,從來沒有一場戰鬥顯示出這樣好的機會。

  有個僕人從城堡送來一份電報。就是他要杜德維爾發的。郵遞員剛剛送到。他拆開看了,然後把它塞進口袋。

  中午之前不久,他在一條小徑上遇到皮埃爾·勒迪克,就直截了當地說:「我找你……有些要緊事……你必須坦誠地回答。你住進這個城堡以後,除了我安排的那些德國僕人,還見過別的男人沒有?」

  「沒有。」

  「好好想一想。我說的不是什麼客人,而是一個躲藏在這裡的人。你應該發現了他的存在,至少,可以根據什麼跡象,印象,猜出他的存在,對吧?」

  「沒有……您是否……?」

  「對。有一個人藏在這裡。在這一帶轉悠……究竟藏在哪裡?是誰?是什麼目的?我不知道……不過我會弄清楚的。我已經有了預感。你也睜大眼睛……嚴加注意……尤其是,一句也不要告訴克塞爾巴赫夫人……不必攪得她不安……」

  說罷他就走了。

  皮埃爾·勒迪克又慌又亂,目瞪口呆,朝城堡走去。

  路上,經過草坪,他見到一張藍紙,拾起來一看,原來是封電報,不是揉得皺巴巴的,像別人扔掉的廢紙,而是折得整整齊齊,顯然是掉下來的。

  電報是發給莫尼先生的。這是亞森·羅平在布魯根使用的假名。電報文字如下:真相盡知。無法用書信表述。今晚乘火車前往。明早八點布魯根火車站相見。

  「好極了!」亞森·羅平從附近一叢灌木後面監視著皮埃爾·勒迪克的舉動,見他拾起了電報,便尋思道,「好極了!再過兩分鐘,這個小傻瓜就會把電報拿給多洛萊看,並把我的擔心告訴她。他們會說上一天的。『另一個』也就會聽到,會知道,因為他什麼都知道,因為他在暗處看著多洛萊,多洛萊像只嚇呆的獵物在他掌握之中……今晚,他怕有人告訴我真相,會採取行動……」

  他哼著小曲走開了。

  「今晚……今晚……大家來舞一曲吧……今晚……朋友們,多來勁的華爾茲!用鍍鎳的鋼刀奏樂,用鮮血來伴奏……總之,我們會開顏歡笑的……」

  來到小樓門口,他喚來奧克塔夫,進了自己房間,倒在床上,對司機說:「奧克塔夫,坐在這凳子上。別打瞌睡。你主人要休息一下。你這個忠誠的僕人好好照看著。」

  他美美地睡了一覺。

  醒來後他說:「就像拿破崙在奧斯特裡茨開戰那天早上。」

  已是吃晚飯的時辰。他飽飽地吃了一頓,點上一支煙,一邊吸,一邊檢查武器,給兩把手槍上了子彈。

  「『火藥烘乾了,寶劍磨快了』,正如我朋友德國威廉皇帝說的那樣……奧克塔夫!」

  奧克塔夫跑來。

  「你去城堡和僕人一起進餐,告訴他們,你今晚開車去巴黎。」

  「送您去嗎,老闆?」

  「不,你獨自去。吃過飯,你果真讓大家看著你走。」

  「不是真去巴黎?」

  「不是。你在花園外面一公里的路上等著……等我來。要等很久。」

  他又吸了一支煙,在花園裡散步,從城堡前面經過,看見多洛萊的房間裡有燈光。然後他回到小木屋。

  他拿起一本書來讀。書是普魯塔克寫的《名人傳》。

  「書裡漏寫了一個,而且是最有名的一個。」他說,「不過未來會作出公正評價的。有朝一日,我會有自己的普魯塔克的。」

  他讀的是《愷撒傳》,在白邊上作了些批註。

  到十一點半,他上了樓。

  他探身窗外。夜空廣闊、清朗,在一片嗡嗡聲中顫慄。他的唇邊湧出一些記憶。他想起說過或者讀過的情話。他帶著少年的熱情,連聲叫了幾遍多洛萊,幾乎不敢把心上人的名字交托給靜夜。

  「好了,」他說,「作準備吧。」

  他讓窗戶微微敞開,搬開一張擋路的獨腳小圓桌,把手槍塞進枕頭下面,然後,不慌不忙地和衣上床睡覺,吹熄蠟燭。

  恐懼開始向他襲來。

  而且是立即向他襲來。房間一黑,恐懼就開始來了。

  「媽的……!」他叫起來。

  他跳下床,把槍扔到走廊裡。

  「赤手空拳,赤手空拳就夠了!任什麼武器都比不上我雙手有用!」

  他又上了床。又是一片漆黑,一片寧謐。又開始了恐懼,隱隱約約的,煩人的、漸漸蔓延開來的恐懼……村裡的掛鐘敲響了午夜十二點……

  亞森·羅平想到那卑鄙的傢伙就在百米外,五十米外作準備,看刀尖鋒不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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