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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她愛他……她愛他。」亞森·羅平充滿嫉妒地想道。

  這時,皮埃爾的手動了動。亞森·羅平暗想:「啊!鬼東西,他要敢碰她,我就宰了他。」

  他發現自己漸漸失去了理智,就努力抑制住自己,想道:「我真蠢!怎麼,亞森·羅平,你竟聽憑自己變得這麼糊塗!……她愛他是很自然的嘛……是啊,你認為你走近她時,看出她有幾分激動……幾分慌亂……你真是個大傻瓜!你只是個強盜,一個竊賊……而他呢,他是大公,人又年輕……」皮埃爾身子沒有再動,但嘴唇卻在翕動。多洛萊好像醒來了。

  她緩緩地抬起眼皮,轉了轉頭,兩眼盯住了年輕男人的眼睛。四目相視,脈脈含情,比最深情的親吻還要情深。

  突然,亞森·羅平像晴空霹靂一般,三步並作兩步沖進客廳,朝年輕男子撲過去,把他打翻在地,用一隻膝頭頂住他的胸部,一邊怒不可遏地面對克塞爾巴赫夫人叫道:「這麼說您不知道?這騙子沒有告訴您?……您愛他,是嗎?他真有個當大公的腦子嗎?啊!真是怪事!……」

  他瘋狂地冷笑著。多洛萊不解地望著他。

  「他,一個大公!赫爾曼四世,德—篷—韋爾登茲公爵,攝政王!選帝侯!可是這要把人笑死。他這個傢伙!他叫博普萊,熱拉爾·博普萊,最下作的無賴……一個叫化子,我在爛泥坑裡撿來的。大公?是我叫他當大公的!哈哈!這事兒真滑稽!……您要是看見他怎樣剁自己的指頭就好了……三次昏了過去,……一個地道的膽小鬼……哼!你竟敢抬起眼睛窺伺貴婦人,……竟敢反抗主人……等著吧,德—篷—韋爾登茲大公。」

  他把年輕人像包裹似地抱在手上,搖了幾搖,從敞開的窗子裡扔了出去。

  「大公,當心玫瑰有刺。」

  他回過身來,發現多洛萊緊挨著自己,瞪著一雙眼睛看著他。他從沒見過那種眼神。那是女人怒火中燒,滿腔仇恨的眼睛。這難道是多洛萊,柔弱多病的多洛萊嗎?

  她斷斷續續地問:「您幹了什麼?……您竟敢……他呢?……這麼說,是真的?……他向我撒了謊?」

  「他是否撤了謊?」亞森·羅平明白她受了侮辱,叫道,「……他是否撤了謊?他,大公!他充其量只是一個小丑;只是一件由我調好音來演奏奇想曲的樂器!哼!那個傻瓜!那個傻瓜!」

  他按捺不住怒火,使勁跺腳,朝打開的窗戶揮著拳頭,又在房間裡走過來走過去,吼出一些話,把內心思想和盤托出。

  「傻爪!他難道不明白我對他寄予希望麼?難道沒看出他這個角色是多麼重要麼?啊!這個角色,我硬塞進了他的腦瓜子。抬起頭,白癡!你將是由我的意志扶植起來的大公!而且是攝政王!享有國家元首年俸,還可搜刮民財!查理曼大帝還要為你重建一座宮殿!可你有一個主子,就是我亞森·羅平!明白嗎,傻瓜?抬起頭,媽的,抬高一點兒!看看天,想一想,還在複位掌權的問題提出來之前,德—篷家族一個人就因為偷竊吊死了。你就是德—篷家族中的一個,一點也錯不了。而我在這裡,亞森·羅平!我跟你說,你將當大公。一個有名無實的大公?就算是吧,可終究還是個大公,是個仰我鼻息承我旨意的大公。是一個傀儡?就算是吧。是個代我發言,代我行事,執行我的意志,實現我的夢想的傀儡……是啊……實現我的夢想……」

  他不再動了,仿佛被他宏偉的夢想迷住了。

  接著他走近多洛萊,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神秘的狂熱說:「我左邊,是阿爾薩斯—洛林省……右邊,是巴登、符騰堡、巴維埃爾……南德意志這些心懷不滿,團結不緊,遭到普魯士的查理曼踐踏,隨時準備爭取自由的州……我這樣的人能在他們中間幹什麼事情,您明白嗎?我可以喚醒他們的希望,可以挑起他們的仇恨,可以激起他們憤怒和反抗!」

  他壓低聲音,重複道:「我左邊,是阿爾薩斯—洛林省……右邊,……您明白嗎?這是些夢想?算了吧!這是後天,明天的現實。是啊……我希望……我希望……啊!我所希望的,所要從事的,是前所未聞的事業!……您想想,距阿爾薩斯邊境只有兩步遠,就在古老的萊茵河畔,完全處在德國的疆域之中!只要稍微耍一個小陰謀,施展一點才華,就可以搞亂全世界。才華嘛,我不缺……綽綽有餘……我將成為主宰!我將成為世界的統治者。銜頭和榮譽讓別人,讓傀儡享受……我只要權力!我將留在暗處。什麼職務也不擔任:既不當大臣,也不當王室侍從!我將充任王宮的僕人,也許作一名花匠……對,花匠……啊!多麼了不起的生活!一邊培植花草,一邊改變歐洲的版圖!」

  克塞爾巴赫夫人完全被這人的力量折服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神中充滿敬慕之情,她也並不試圖掩飾。亞森·羅平把手按在少婦肩膀上,說:「這就是我的夢想。儘管它已經十分宏偉了,可是今後的事實比它還要宏偉,我可以向您發誓。德國皇帝已經看到了我的能量。有朝一日,他會發現我穩穩當當地坐在他對面。所有王牌都在我手上。瓦朗格萊會為我奔走!……英格蘭也會為我效力……鬥爭已經開始了……這是我的夢想……還有一個……」

  他突然住了嘴。多洛萊一直注視著他,臉上顯出無限的激動。

  這位婦人在他身邊感到慌亂,這一點,他不僅又一次感覺到了,而且感覺是那麼清楚。從此他覺得自己在她眼裡不再是個……竊賊,強盜,而是一個人,一個戀愛的人,一個友善的內心被愛情激起種種未曾表達的感情的人。

  於是,他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對她傾訴滿腔愛慕之情。他想到他們將在什麼地方,在離韋爾登茲不遠的地方,過默默無聞的,卻又無比強大的生活。

  兩個人好久都沒有說話。然後,克塞爾巴赫夫人站起來,平靜地吩咐:「走吧,我請求您走開……皮埃爾會娶熱納維耶芙的,這一點我答應您,但您最好走開……最好不在這兒……走吧,皮埃爾會娶熱納維耶芙的……」

  他等了一會兒。也許他希望聽到更具體的話,可是他不敢要求。於是他目眩神迷、飄飄然地退了出去,高高興興地服從了自己的命運!

  在出門的路上,他碰到一把矮椅子,不得不搬開。可是他的腳踢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面烏木小鏡子,嵌有一個金圖案。

  他突然打了個激靈,飛快地拾起那面鏡子。

  那圖案是由兩個交錯在一起的字母組成的。一個是L,一個是M。

  一個L,一個M!

  「路易·德·瑪爾萊舍。」他戰抖著說。

  他朝多洛萊轉過身:「這鏡子是從哪兒來的?是誰的?弄清這點很重要。」

  她搶過鏡子,仔細端詳:「我不知道……我從沒見過……也許是一個僕人的東西。」

  「的確,是一個僕人。」他說,「只是太奇怪了……這裡有個巧合……」

  這時,熱納維耶芙走進客廳。亞森·羅平被一扇屏風擋住了,她沒有看見。她一進門就嚷道:「喲!您的鏡子,多洛萊……這麼說,您找到它了?……自從您讓我幫忙尋找以來,我們費了多少勁呵!……它藏在哪兒啦?」

  年輕姑娘又往外邊走,說:「啊!太好了!……這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立即去說一聲,讓大家不要找了……」

  亞森·羅平沒有動,完全被弄糊塗了。他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卻做不到。多洛萊為什麼不說真話?為什麼不把這面鏡子的情況說清楚?

  他閃過一個念頭,就有些隨便地問:「您認識路易·德·瑪爾萊舍?」

  「對。」她觀察他的臉色說,好像要努力猜出他的心思。

  他極為不安地走過去:「您認識他?他是誰?是誰?是誰?您為什麼不說?您是在哪兒認識他的?說吧……答話呀……我求您了……」

  「不行。」她說。

  「可是必須這樣做……必須……您想想路易·德·瑪爾萊舍是什麼東西!殺人犯!魔鬼!……您為什麼一點口風也不漏?」

  這回輪到她把手按在亞森·羅平肩膀上了。她用堅定的聲音表示:「聽我說,您不要再問了,我絕不會說的……這是個秘密,將隨我一同死去……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發誓,不讓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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