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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難道就沒有矛盾之處?沒有表面上不相聯繫的事實?亞森·羅平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在案件開庭審理那天早上,他在報上發表了一篇著名文章,把案件的經過從頭至尾敘述了出來,把那些尚未披露的情節,一團亂麻似的線索交代得清清楚楚。他指出,瑪爾萊舍瞞著眾人,住在他兄長帕爾比裡少校的房間裡,悄悄地在豪華大旅館的走廊裡來來去去,把克塞爾巴赫、旅館僕人和秘書夏普曼都殺害了。

  法庭辯論的情況大家都還記得。那場辯論既驚心動魄又沉悶。說驚心動魄,是因為公眾覺得氣氛緊張,同時又勾起了那殺人害命的血淋淋的回憶。

  說沉悶,壓抑,晦暗,令人窒息,是因為被告始終保持沉默。

  沒有一絲憤怒。沒有一絲意念。沒有一句言語。

  他臉色蠟黃,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聽,那副沉著鎮定、無動於衷的樣子真是嚇人!大廳裡人們直打哆嗦。那些瘋狂的想像,使大家想到他不是人,而是個超自然的生物,是東方傳說中的神靈,是印度神話中象徵殘忍、冷酷、血腥與毀滅的兇神惡煞。

  至於其他匪徒,大家甚至望都不望一眼,這些人物太無關緊要,都被他們本領強大的首領遮住了。

  克塞爾巴赫夫人的訴狀是最感人的。在此之前,預審法官頻頻傳喚,可是克塞爾巴赫夫人就是不出面,司法當局也不知道她住在哪兒,這一點讓公眾覺得奇怪,就是亞森·羅平本人也有些納悶。現在,她這個悲痛不止的未亡人出庭作證來了,來向殺害丈夫的兇手提出無可爭議的指控。

  她盯著兇手看了好久,只說了這番話:「闖進我在維涅街住所的是他;劫掠我的是他;把我關在舊貨商倉庫的是他。我認出他了。」

  「您肯定嗎?」

  「我向上帝,向所有人保證,我不會認錯。」

  第三天,路易·德·瑪爾萊舍,又名萊翁·瑪西埃被判處死刑。似乎可以說,他的身份掩蓋了其他同謀的身份,因而使他們的犯罪情節得以減輕。

  「路易·德·瑪爾萊舍,您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沒有回答。

  在亞森·羅平看來,還有一個問題沒有搞清:瑪爾萊舍為什麼犯這些罪行?他想幹什麼?出於什麼目的?

  這個問題,亞森·羅平不久就會知道的。他心懷恐懼、深感絕望、受到嚴重傷害的日子臨近了。在那一天,他將獲悉可怕的真相。

  眼下,儘管他心裡不斷掠過弄清真相的想法,但還是不再操心瑪爾萊舍案件。他決心脫胎換骨,重新做人,就像從前表示的那樣,又加上克塞爾巴赫夫人和熱納維耶芙這方面已經安定下來,不必擔心,另外,他派讓·杜德維爾去了韋爾登茲,德—篷—韋爾登茲攝政內閣與德國宮廷談判的情況,杜德維爾都會隨時報告,因此,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清算過去,準備未來。

  他想讓克塞爾巴赫夫人發現他已經全盤洗手,過上了正人君子的生活。

  這個想法激起了他的雄心和未曾料到的感情。他眼前老是浮現出多洛萊的模樣。他自己也鬧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花了幾星期,把將來有可能連累他的罪證全部銷毀,把有可能牽扯到他的線索全部斬斷。他給過去的夥伴每人一筆足以維生的款子,說自己要去南美,跟他們道別。

  有一天,他仔仔細細地考慮了一夜,深入地分析了形勢,到了早上,他大聲說:「事情做完了。再也不必擔心了。老亞森·羅平已經死了,讓位給年輕的了。」

  有人給他送來一封德國發來的電報。談判結果正如他的預料。攝政內閣受到柏林宮廷的影響,把問題提交大公國內的選民會議議決。而這些選民會議又受了攝政內閣的影響,都同意恢復古老的韋爾登茲王朝,決不動搖。瓦爾德馬爾伯爵負責帶領從貴族和文武官員遴選出來的三位代表,前往布魯根城堡,嚴格審查、確認大公赫爾曼四世的身份,並和大公殿下商定他下月初榮歸故國的有關事項。

  「這一回,事情辦妥了。」亞森·羅平說,「克塞爾巴赫先生的宏偉計劃實現了。現在,只剩一件事要辦,就是讓瓦爾德馬爾相信我的皮埃爾·勒迪克是真的。這就像兒童遊戲一樣簡單!明天,熱納維耶芙與皮埃爾·勒迪克將發佈結婚預告。將來向瓦爾德馬爾介紹的時候,她就是大公的未婚妻了!」

  於是,他興高采烈地坐上汽車,前往布魯根城堡。

  他在汽車裡唱歌,吹口哨,並與司機搭訕:「奧克塔夫,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給誰開車?是世界的主宰……對,老夥計,你覺得驚愕,嗯?很好,這就是事實。我是世界的主宰。」

  他搓著雙手,繼續獨白:「不過,時間還是費了不少。從頭至今有一年了。確實,這是最激烈的鬥爭……媽的!是巨人與巨人的較量!……」

  他又重複道:「不過這一回,事情辦妥了。敵人都成了落水狗。我要達到目的,再也沒有阻攔。場地清好了,只等我們把房子蓋起來!手邊就有材料,工匠也是現成的。蓋吧,亞森·羅平,蓋一座與你相配的宮殿!」

  汽車開到離城堡幾百米的地方,他讓司機停車,免得自己的 到來驚動大家。他對奧克塔夫說:「過二十分鐘,也就是四點整你再進去。把我的箱子放在花園盡頭的小木屋裡。我就住在那裡。」

  轉了第一個彎,他就看到兩行椴樹夾著一條道路,氣象森森。道路盡頭,就是城堡。隔著老遠,他看到熱納維耶芙從臺階上走過。

  他的心微微地激動起來。

  「熱納維耶芙,熱納維耶芙,」他動情地說,「熱納維耶芙……你母親臨死時我答應她的話,也同樣實現了……熱納維耶芙,大公夫人……而我呢,守在她身邊,在暗處,照看她的幸福……並繼續執行亞森·羅平的偉大計劃。」

  他哈哈大笑,跳到左邊一叢大樹後面,沿著茂密的灌木叢行走。這樣,從城堡各個客廳和正房的窗戶裡就看不到他。

  他的意願,就是在多洛萊看見她之前見到她。就像剛才念熱納維耶芙的名字一樣,他也連著念了幾遍她的名字。心中的那股激情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多洛萊……多洛萊……」

  他順著走廊,悄悄地來到餐廳。在這間房子裡,透過一塊玻璃,他可以看到半個客廳。

  他走過去。

  多洛萊躺在一張長椅上,皮埃爾·勒迪克跪在她前面,癡迷迷地望著她。

  § 八、歐洲的版圖

  一

  皮埃爾·勒迪克愛上了多洛萊!

  亞森·羅平心如刀割,十分痛苦,好像他的生活原則受到了破壞。他這是第一次覺得這樣痛苦,以致一下看清了多洛萊慢慢地在他不知不覺之中變成了他的敵人。

  皮埃爾·勒迪克愛多洛萊。他以看自己愛人的目光看她。

  亞森·羅平這時失去了頭腦,變得瘋狂,感到內心起了殺機。這兩道目光,射在少婦身上的愛情的目光讓他發狂。他感到了包圍著少婦和那年輕男子的靜默。在那靜默中,在那一動不動的神態中,只有這兩道愛情的目光是活的,只有這快樂而無聲的讚歌是活的。眼睛就是用這種語言表達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全部欲望、全部熱情和激情。

  他也看到了克塞爾巴赫夫人。多洛萊的眼皮垂著,看不見她的眼睛。她的眼皮細潤、睫毛又黑又長。不過她感覺得到那尋找她目光的愛情的注目!

  她在那不可觸摸的愛撫下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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