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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他把她搖醒。

  「啊!您來了……您來了,」她斷斷續續地說,「他們沒傷著您吧?」

  她又立即站起來,指著倉庫裡處:「那兒,他就是從那兒走的……我聽見了……我堅信……必須去……我求您……」

  「先救您。」他說。

  「不,他……先抓他……我求您……抓他……」

  這一次,恐懼不但沒有把她壓倒,似乎反倒給了她少見的力量。她迫切希望把折磨她的窮凶極惡的敵人送交司法當局,因此反復說:「先抓他……您必須把他給我除掉,否則我就活不下去……您必須……否則我就……」

  他把繩子解開,小心扶她在沙發上躺下,說:「您說得有理……再說,您在這兒不必擔心……等我回來……」

  他正要走開,她又一把抓住他:「可您?」

  「什麼?」

  「要是那傢伙……」

  她促使亞森·羅平投入最後的戰鬥,可是到了最後一刻,她似乎又為他擔起心來,似乎想拖住他。

  他低聲說:「謝謝,請放心。有什麼可擔心的?他只是一個人。」

  他離開少婦,朝裡面走去。如他所料,那兒有一架梯子,靠在牆上,可以通到小天窗那一層。他就是在那兒目睹匪徒們開會的。瑪爾萊舍就是走這條路回他德萊茲芒街的寓所的。

  他就像幾個鐘頭以前那樣,走了這條路,進了另一邊的車庫,下到花園,來到瑪爾萊舍那幢小樓背面。

  奇怪的是,他竟沒有一秒鐘懷疑瑪爾萊舍會不在家。他不可避免地會和那傢伙相遇。他們之間的生死決鬥將近尾聲。再過幾分鐘,一切都將結束。

  他覺得大惑不解!他一抓到門把手,門把手就輕易地轉動了,門也毫不費力就推開了。小樓甚至沒有關門。

  他走過廚房,前廳,上了樓梯,毫無顧忌地向前走,甚至沒有想到壓低腳步聲。

  走到樓梯平臺,他停住腳步,滿頭大汗,血往上湧,壓迫得太陽穴怦怦直跳。

  不過,他還是很沉著,能夠自製,頭腦十分清醒。

  他把兩把手槍放在梯級上。

  「不用武器,」他尋思,「赤手空拳,全憑手上的本事……夠了。……而且更好。」

  對面有三張門。他選了中間那張,一擰門柄,沒有任何阻力。他走進去。

  房裡沒有點燈。不過,窗子大開著,照進幾絲星光。朦朧中,他看見床上的毯子和白色的床幔。

  那兒站著一個人。

  他突然擰亮電筒,照著那人。

  「瑪爾萊舍!」

  瑪爾萊舍蒼白的臉,陰鬱的眼睛,死屍般的顴骨,乾巴巴的頸子……

  他站在五步開外,渾身一動不動。亞森·羅平也說不準這張毫無生氣的臉,這張死人一般的臉是否表現出一絲驚恐或者不安。

  亞森·羅平向前走了一步,兩步,三步。

  瑪爾萊舍沒有動。

  他看見亞森·羅平了嗎?他明白眼前的局勢嗎?似乎他的眼睛望著虛空,似乎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個幻像而不是真實的人影。

  亞森·羅平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要自衛了。」亞森·羅平心想,「他肯定會自衛。」

  他朝瑪爾萊舍伸出手去。

  瑪爾萊舍沒有反應,沒有後退。眼皮也沒眨。亞森·羅平碰到了他。

  亞森·羅平大惑不解,大驚失色,一下失去理智,扳住敵人,把他摔倒在床上,用床單卷起來,又用被子裹緊,捆起來,當作戰利品壓在膝下……

  瑪爾萊舍沒作任何反抗。

  「啊!可惡的畜生,我終於打垮你了!」亞森·羅平叫道,因為報了仇,因為高興而有些飄飄然了,「我終於成了主宰!……」

  他聽見德萊茲芒街那邊傳來響聲。有人在擂柵門。他沖到窗口,叫道:「韋貝,是你嗎?已經趕來了!太好了!你真是個模範公僕!關上柵門,夥計,跑上來。你會受歡迎的。」

  花了幾分鐘時間,他把俘虜的衣服翻了一遍,拿了他的錢包,把書桌、文件櫃抽屜的文件都抱出來,攤在桌上,仔細檢查。

  他發現那包書信在裡面,高興得大叫一聲。他答應過德國皇帝,要把這包東西找回來交給他。

  他把東西放回原處,跑到窗邊:「韋貝,事情辦成了!你可以進來了!你會發現殺害克塞爾巴赫的兇手在床上,捆得好好的……再見,韋貝……」

  亞森·羅平趁韋貝進屋的當口沖下樓梯,跑到車庫,與多洛萊·克塞爾巴赫會合。

  他單槍匹馬,逮住了阿爾唐漢姆的七個同夥!

  他又把那罪惡滔天的惡魔,匪幫的秘密頭領路易·德·瑪爾萊舍交給了司法當局。

  三

  一個寬大的木陽臺上,有一個年輕人坐在桌前寫什麼東西。

  他偶爾抬起頭來,用茫然的眼神看著山坡上。山上的樹木經不住秋風的吹拂,正在讓最後的樹葉落在別墅的紅瓦頂上和花園的草坪上。然後他又埋頭寫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拿起那張紙,朗聲念道:

  我們的生命一天天流逝
  就像被水流帶向遠方;
  我們只在咽氣的時刻
  才能挨近那縹緲的河岸。

  「不錯,」一個聲音在他後面稱讚道,「就是大名家亞瑪布勒夫人,也不見得作得更好。總之,不可能人人都是拉馬丁的。」

  「您!……您!」年輕人困惑地說。

  「是啊,詩人,是我。亞森·羅平。我來看望親愛的朋友皮埃爾·勒迪克。」

  皮埃爾·勒迪克像發高燒打擺子似地,渾身直哆嗦。他小聲問:「時刻到了?」

  「是的,出色的皮埃爾·勒迪克。你在熱納維耶芙和克塞爾巴赫夫人跟前過了幾個月的詩人生活,現在,告別或不如說中斷這種生活的時刻到了。

  來扮演我的戲裡給你預留的角色吧……我向你保證,一出很有意思的戲,一出小慘劇,結構精巧,完全符合藝術規則,有激動得發顫的朗誦,有歡笑,也有咬牙切齒的詛咒。現在演到了第五幕。就要收場了。現在的主角是你皮埃爾·勒迪克了。多麼光榮啊!」

  年輕人站起來:「我要是不答應呢?」

  「白癡!」

  「是的,我要是不答應呢?無論如何,誰會逼我服從您的意志呢?誰又會逼我接受我不熟悉的角色呢?況且這角色先就讓我覺得可憎可恥。」

  「白癡!」亞森·羅平又罵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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