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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還有兩分鐘……一分鐘。接下來就只能以秒來計算了。

  亞森·羅平似乎睡著了。

  「喂,去作準備吧。」皇帝對伯爵說。

  伯爵朝亞森·羅平走過去,抓住他的肩膀。

  秒表的鈴聲清脆地響了……一聲,兩聲,三聲,四聲,五聲……

  「瓦爾德馬爾,你扯一下那架舊鐘的鐘擺。」

  大家感到一陣驚愕。是亞森·羅平在說話,在平靜地說話。

  瓦爾德馬爾聳聳肩,對亞森·羅平用「你」稱呼他感到憤慨。

  「去辦吧,瓦爾德馬爾。」皇帝說。

  「是啊,去辦吧,親愛的伯爵。」亞森·羅平堅持要求道,又流露出那嘲弄人的口氣,「這是你力所能及的。你只消扯幾下鐘擺的繩子……交替著扯……一下,兩下……好極了……古時候,鐘就是這樣上發條的。」

  鐘擺果然擺了起來。大家聽見響起了嘀嗒嘀嗒均衡有致的聲音。

  「現在,撥一撥那些指針。」亞森·羅平說,「撥到十二點差一點的位置。別動了……讓我來……」

  他站起來,走到離鐘面最多一步遠的地方,全神貫注地盯著鐘面。

  十二點敲響了。聲音深沉,渾厚。

  一陣長久的沉默。什麼也沒有發生。可是皇帝等待著,似乎堅信會發生什麼事情。瓦爾德馬爾一動不動,兩眼睜得溜圓。

  亞森·羅平低頭弄了一下鐘面,又抬起頭來小聲說:「好極了……成了……」

  他回到椅子上,吩咐道:「瓦爾德馬爾,把指針撥到十二點差兩分。啊!不,老朋友,不要反撥……要順撥……哎!對了,這要多花點時間,可有什麼辦法?」

  每撥到整點或半點時,就要響起一遍鐘聲,一直響過十一點半鐘。

  「聽我說,瓦爾德馬爾……」亞森·羅平說。

  他是鄭重其事地說的,沒有半點嘲諷戲謔,似乎他自己也激動,也不安。

  「聽我說,瓦爾德馬爾,鐘錶上有一個小圓點,表示一點鐘,你看見了吧?這圓點在晃動,對不對?你把左手食指放上去,用力摁。好。再把大拇指摁在表示三點的圓點上。好……現在用右手摁表示八點的圓點。好。謝謝。親愛的,去坐著吧。」

  等了一會兒,只見那根長針移動起來,擦過十二點……鐘聲再次響起來。

  亞森·羅平不說話,臉色十分蒼白。在靜寂中,每一下鐘聲都顯得格外響。

  敲完十二響,傳來機關發動的聲音。鐘一下停了。鐘擺也不動了。

  突然,鐘面上方那青銅的羊頭裝飾倒了下來,露出在石頭上鑿出的一個小洞。

  小洞裡,有一隻縷刻著花紋的銀盒。

  「啊!」皇帝道,「您早先說的不錯。」

  「陛下,您原來不相信嗎?」亞森·羅平問。

  他拿出銀盒,給皇帝看。

  「請陛下親自打開。您讓我尋找的信件都在裡面。」

  皇帝掀開盒蓋,不禁愣住了。

  盒子裡空空如也。

  三

  盒子裡空空如也!

  這真是一個驚人的戲劇性情節,出人所料。亞森·羅平作了那麼精確的計算以後,那麼巧妙地發現了掛鐘的秘密以後,皇帝本以為勝券在握,萬無一失了,這一下似乎懵了。

  在他對面,亞森·羅平面無人色,緊繃著臉,眼睛充血,又氣又恨,咬牙切齒。他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水,狠狠地抓過盒子,翻過來仔細檢查,仿佛希望發現雙底。最後,他火了,使勁一壓,把盒子壓扁,這才確信沒有雙底。

  他反倒輕鬆了,呼吸也更舒暢。

  皇帝問他:「是誰幹的?」

  「還是那傢伙,陛下。和我走同一條路,追求同一個目標的人,就是殺害克塞爾巴赫先生的兇手。」

  「什麼時候幹的?」

  「昨夜。啊!陛下,昨天為什麼不讓我自由地走出監獄大門呢?如果是那樣,我就不會耽擱一個鐘頭,就會比他早到!會先把金幣給伊齊爾達!……

  會先讀到法國老僕人瑪爾萊舍的日記!」

  「這麼說,您認為是從那本日記裡得到的啟發?……」

  「是啊,陛下,他有時間讀了日記。他在暗處,我不知道他躲在哪兒;他從我們的一舉一動中瞭解我們的情況,卻沒有人告訴我他的情況!昨夜他為了擺脫我,就下藥讓我睡覺。」

  「可是宮殿有人看守。」

  「陛下,是由您的士兵看守。對他那樣的人來說,這算一回事嗎?再說,我相信瓦爾德馬爾集中兵力搜索雜屋,把看守宮殿大門的人都抽回來了。」

  「可是鐘聲呢?深更半夜響那麼十二下,別人聽不見嗎?」

  「陛下,小事一樁!阻止掛鐘敲響只是小事一樁!」

  「我覺得這一切令人無法置信。」

  「陛下,在我看來,這一切是很清楚的了。如果現在能夠搜一搜您那些官兵的口袋,或者在來年調查他們的開銷,准可以發現兩三個人眼下擁有幾張鈔票,當然是法國的鈔票。」

  「哼!」瓦爾德馬爾表示抗議。

  「是這麼回事,親愛的伯爵,這是個價錢問題。而那傢伙是不計較成本的。如果他願意,我肯定您本人……」

  皇帝陷於沉思,沒有聽他們說話。他在房裡來回踱著,然後向站在走廊裡的一個軍官示意:「我的汽車……趕快準備……我們馬上出發……」

  他停下來,看了一陣亞森·羅平,然後走近伯爵:「你也一樣,瓦爾德馬爾,上路吧……直奔巴黎,一路不停……」

  亞森·羅平尖起耳朵聽。只聽瓦爾德馬爾回答道:「我希望多帶十二個衛兵,和這鬼傢伙打交道!……」

  「帶上吧。要快。今夜就要趕到。」

  亞森·羅平聳聳肩,喃喃道:「荒謬!」

  皇帝朝他轉過身。亞森·羅平又說:「唉!是啊,陛下,因為瓦爾德馬爾不可能看住我。我肯定會逃走,而且……」

  他猛一跺腳。

  「而且,陛下,您認為我會再一次耽擱時間麼?既使您放棄鬥爭,我也不會放棄。我既然開了頭,就要收尾。」

  皇帝反駁道:「我並未放棄。我的警察會投入戰鬥的。」

  亞森·羅平哈哈大笑。

  「請陛下原諒!說起陛下的警察,真是可笑!它和世界各國的警察一樣,沒用,沒一點用!不,老爺,我不會回衛生檢疫所監獄。我不在乎坐牢,可我需要自由,以便和那傢伙鬥爭。我要保持自由。」

  皇帝不耐煩了。

  「那傢伙,您連他是誰都不清楚。」

  「我會清楚的,陛下。只有我才可能弄清他的身份。他也知道只有我才能做到這一點。我是他唯一的對手。他攻擊的也是我一人。那天他開槍是想擊中我。昨夜他只把我一人麻醉,就可以自由行動。這是我與他之間的決鬥。

  與別人無關。沒有誰能幫我。也沒有誰能幫他。我們兩個單打獨鬥,就這麼回事。迄今為止機運偏愛他。可是到最後,我會不可避免地戰勝他。」

  「為什麼?」

  「因為我更強。」

  「他要是把您殺了呢?」

  「他殺不了我。我會拔掉他的爪子,讓他無力還手。我會把那些信奪回來。沒有什麼人有力量阻止我這樣做。」

  他的神態如此自信,口氣如此肯定,好像說的不是將要著手的事情,而是已經完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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