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八一三 | 上頁 下頁
五四


  他自然地、不讓對方覺察地把手肘支在桌上,然後慢慢地放下胳臂,把手伸進甘貝爾先生的帽子下面,用手指勾進皮層夾裡,捏住一張長條紙。通常帽子大了時,人們便在夾層塞點紙。

  他展開紙,這是杜德維爾兄弟用暗號傳遞的信息。

  我進了甘貝爾先生家當傭人。您可以放心大膽用同樣方法回復。

  是那殺人兇手L.M.告發了用信封傳遞信息的辦法。好在您已預見在先!

  下面便詳細報告了亞森·羅平披露那秘密以後所發生的事情,所引出的議論。

  亞森·羅平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同樣的紙條,上面寫著他的指示,悄悄地塞回帽子裡面。

  這樣,亞森·羅平又恢復了與《大報》的聯繫。

  我答應的事情沒有做到,謹向公眾致歉。衛生檢疫所監獄——豪華大旅館的郵政服務實在糟糕。

  此外,我們也接近結局了。我掌握了所有無可爭議地證實了事情真相的文件,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將它們公佈。不過先讓公眾知道一點,在那批信函中,也有那麼一個人寫給宰相的信。他當時自稱為宰相的學生和仰慕者,可是幾年之後,就把這位礙事的監護人一腳踢開,自己獨攬大權了。

  我的話,大家聽明白了麼?

  第二天,報上又登出這段文字:

  那些信,都是在前任皇帝患病期間寫的,這麼一說,公眾是否明白了它們的重要性呢?

  這以後,有四天沒有消息。然後,發表了最後一篇文章,其激起的反響,大家一定記憶猶新:我的調查結束了。現在我一切都明白了。經過反復思考,我猜出了收藏文件的秘密地方。

  我的朋友將赴韋爾登茲,會衝破一切阻礙,通過我指示的通道,進入城堡。

  那些書信的照片將交由報紙發表。我已經知道誰持有這些照片,但我希望它們是全文翻拍影印的。

  發表照片是肯定的,不可阻攔的事情。時間定在兩星期後,八月二十二日,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在此期間,我不再發表文章……等著那日子到來。

  與《大報》的聯繫確實中斷了。但亞森·羅平仍然通過「帽子」那條渠道,與朋友們保持聯繫。這辦法是如此簡單,又毫無危險。誰又可能覺察到,甘貝爾先生的帽子竟成了亞森·羅平的郵箱?

  那著名律師每隔兩三天,就要來見一次亞森·羅平。每次來都要把巴黎的郵件,外省的郵件,德國的郵件給他的顧主帶來。當然,這些信件都經過杜德維爾壓縮,改寫成簡短的公式,數字化的語言。

  一個鐘頭之後,甘貝爾先生又鄭重地把亞森·羅平的命令帶出來。

  有一天,典獄長接到一封話傳電報,提醒他根據種種跡象,甘貝爾先生可能不自覺地充當了亞森·羅平的郵差,因此有必要監視這位老先生的來訪。

  電報署名為L.M.。

  典獄長把這件事告訴了甘貝爾先生。大律師遂決定帶秘書同來。

  這樣,儘管亞森·羅平作出種種努力,儘管他的創造力想像力極為豐富,儘管每次受挫之後,他又重創奇跡,但這一次,他的妙計還是被強大對手那可惡的天才所識破。他與外界的聯繫再次被割斷。

  而這時正處在關鍵時刻,處在千鈞一髮之際。因此,他在牢房裡打出了最後一張王牌,以衝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獄方與敵人聯手的力量。

  八月十三日,他坐在兩位律師對面,被包著甘貝爾先生一些文件的一張報紙吸引了注意力。那報上有一個大字標題:《八一三》。

  副標題是:一起新謀殺,德國的不安。Apoon 秘密是否會被發現?

  亞森·羅平因為緊張,一臉變得煞白。他在標題下面讀到這幾行文字:

  最新收到的兩則引起轟動的電訊。

  有人在奧格斯堡附近發現一具屍體。死者死于刀傷,是個老人,身份已經查明,名叫斯坦韋格。與克塞爾巴赫先生一案有關聯。

  另一方面,有人發來電報,稱英國著名偵探歇洛克·福爾摩斯被緊急召往科隆,在那兒與德國皇帝會合,一同前往韋爾登茲城堡。

  歇洛克·福爾摩斯將保證查出Apoon 秘密。

  他若成功,亞森·羅平一個月來所進行的莫名其妙的戰鬥將以失敗告終。

  三

  也許從未有什麼事件像福爾摩斯和亞森·羅平這場公開宣佈的決鬥這樣激動公眾的好奇心。這場決鬥可以說是看不見的,不具名的,但它激起的巨大反響,以及兩個不共戴天的對手爭奪的賭注,給人的印象十分深刻。

  這一次涉及的不是什麼個人的小利益,無足輕重的入室行竊案件,可憐兮兮的私人感情,而是一樁真正的世界大事,西方三個大國都被卷了進來,全球的和平有可能遭到破壞。

  我們不要忘記,在那個時代,已經爆發了摩洛哥危機。只要爆出一點火星,就可能燃起大火。

  因此公眾惶惶不安地期待著,卻又不清楚究竟在期待什麼。因為,即使英國偵探決鬥獲勝,找到了那些書信,誰又知道呢?有什麼事實證明他獲勝了呢?

  其實,公眾只把希望寄託在亞森·羅平身上,寄託在他眾所周知的請公眾當行動見證人的習慣上。他將幹什麼事情?他會怎樣避開威脅著他的可怕危險?他是否意識到這種危險?

  十四監的在押犯在牢房裡也給自己提出了幾乎完全一樣的問題。不過,促使他提問的,不是空泛的好奇心,而是實實在在的擔擾,是時時刻刻的焦灼。

  他覺得自己極為孤獨,空有一雙手,一個頭腦,一種意志,就是幹不了事,想不了事,無可奈何。他能幹、聰明,英勇無畏,可這些有什麼用?他無法參加鬥爭。他的角色演完了。他把一架大機器的零件都拼裝好了。把所有的發條都擰緊了。它理應生產出,製造出他的自由,可他卻無法動作,來完善和看護他的作品。機器將在確定的日子發動。在此之前,可能會發生一千件不利的事故,冒出一千座障礙,可他卻無法防止這些事故,鏟平這些障礙。

  亞森·羅平此時經歷了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時期。他自問自己的生命是否要埋葬在可怖的監牢之中。

  他的計算難道沒有出錯?他認為到了確定的日子就會獲得自由,這豈不是太幼稚了?

  「真是瘋了!」他叫起來,「我的推理竟然是錯的……怎麼想得到,竟有這種狀況的競爭?一件小事就可以把一切毀掉……一粒沙子……」

  斯坦韋格死了,老頭子本應交給他的文件不翼而飛了,這些他都不感到煩惱。嚴格他說,他可以不要那些文件,光靠斯坦韋格說的那幾句話,他就可以憑自己的天才和洞察力,猜想出德國皇帝那些書信的內容,並制訂出必將獲勝的作戰方案。只是他想到歇洛克·福爾摩斯在那兒,在戰場中心,尋找並將找到那些書信,從而摧毀他亞森·羅平耐心建造起來的大廈,就感到煩心。

  他又想到了「另一個」那個埋伏在監獄周圍,甚至潛藏在監獄裡面的殘忍對手。他最隱秘的計劃,甚至還沒在頭腦中成形,就被那傢伙窺破了。

  八月十七日……八月十八日……八月十九日……還有兩天……不如說兩個世紀!啊!漫漫無期的時刻!平常,他是那樣冷靜,那樣有自製力,那樣善於給自己尋開心,可是,現在他變得焦躁不安,一會兒感情奔放,一會兒意氣消沉,處處疑神疑鬼,悶悶不樂,根本沒有力量與敵人拼搏。

  八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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