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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他又停下來思索片刻,而後又是獨白:「局勢不妙。一邊占盡上風,一邊卻毫無優勢。與我作對的,是一個勢均力敵,甚至比我強的人。因為他毫無顧忌,我卻瞻前顧後,備受拘束。而要向他進攻,我又沒有武器。」

  最後這句話,他下意識地反復說了幾次,然後他不作聲了,兩手捧著額頭,沉思起來。

  過了好久,他見門開了,便說:「請進,典獄長先生。」

  「這麼說,您在等我?」

  「典獄長先生,我不是給您寫了一封信,請您來嗎?我一直認定看守會把信交給您。我這樣有把握,以致在信封上寫的都是您的姓名打頭的字母S.B.,還有您的年齡:四十二歲。」

  的確,典獄長名叫斯塔尼斯拉·博萊利,四十二歲。這是個模樣兒好看的人,性情溫和,對待在押犯能多寬容就有多寬容。他對亞森·羅平說:「我下屬的廉正,您不要小瞧了。這是您的錢。等您出獄時還給您……現在請您再進一次『搜查室』。」

  亞森·羅平跟著博萊利來到那間小房子,脫了衣服,讓獄方檢查。獄方這樣懷疑也是有道理的。他經受了最細緻的檢查。

  然後,他又被帶回牢房。博萊利先生說:「作了這番檢查,我就放心多了。」

  「典獄長先生,檢查得好。您的部下給這種職位帶來了清廉的氣息。我很滿意。謹向他們表示感謝。」

  他拿出一張一百法郎的鈔票,遞給博萊利先生。博萊利身子一震:「啊!這,可是……這是從哪裡來的?」

  「您就別挖空心思想了,典獄長先生,這樣沒用。我這樣的人,過的是這樣一種日子,是時刻作了準備,以應付各種意外情況的。不管遇到什麼不幸的事情,哪怕極嚴重極困難,甚至坐了班房,我也不會落到彈盡糧絕的地步。」

  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左手的中指,使勁一扯,若無其事般地拿給博萊利先生看。

  「典獄長先生,不要怕。這不是我的指頭,只是個羊腸做的套管,巧妙地上了顏色,套在中指上嚴絲密縫,看上去就像真的。」

  他又笑著補充一句:「當然,第三張一百法郎的鈔票就藏在這裡……有什麼辦法呢?人家身上有錢包,可以……總得利用才是……」

  看到博萊利先生一臉惶恐,他不說下去了。

  「典獄長先生,請不要認為,我是拿這些在社會上混飯吃的小本事來迷惑您。我只是想向您表明,您面對的是一個……稍稍有點特別……的主顧……

  想告訴您,如果我違犯了獄中的規定,您千萬不要驚奇。」

  典獄長鎮定下來了,明確表示:「我願意相信您會遵守獄規的,不致逼我採取嚴厲措施……」

  「這樣做您會很為難的,對嗎,典獄長先生?我正是為了使您免於為難,才預先向您表明,這些措施對我沒用,既不能阻止我隨意行動,也不能阻止我與朋友通信,向受我影響的報紙寫稿,繼續完成我的計劃,更不能禁止外界交托我重要物品,總之,阻止不了我準備越獄。」

  「您想越獄!」

  亞森·羅平開心地一笑。

  「典獄長先生,請想一想……我進監獄的理由只有一條,就是能從這裡出去。」

  這理由似乎不足以讓博萊利先生信服。他也勉強笑起來。

  「有準備的人一個頂兩個……」

  「我正希望這樣。典獄長先生,請採取一切措施,什麼也不要遺漏,免得將來受人家的指責。另外我也設法安排好,使我的越獄至少不致影響您的飯碗,當然麻煩還是免不了的。典獄長先生,我要跟您說的就是這些話。您可以走了。」

  博萊利先生心裡被這個與眾不同的囚犯攪成了一團亂麻,對已經在準備的事件深為不安。等他一走,亞森·羅平就倒在床上,囁嚅道:「哈!我的羅平老夥計,你可真有膽量!好像真知道怎樣出去了似的!」

  二

  衛生檢疫所監獄是按輻射形狀建的。主建築中間是一個圓點,從那裡向外伸展出一條條走道。圓點中心是一間玻璃監視室,囚犯只要走出囚室,就會立即被監視的看守看到。

  來監獄參觀的人覺得驚奇的是,他們時時碰到一些囚犯無人跟著,在監獄裡走動,就像是自由人一樣。其實,囚犯們從一處地方到另一處地方,比如說,從囚室走到院子裡等,要把他們拉到法院去接受預審的囚車,必須穿過一條條筆直的走廊,每條走廊後面都有一道門,每道門由一個看守專門把守。他負責開門,並監視裡外兩條走廊。

  囚犯表面看上去無人跟隨,其實是由一道門送到另一道門,由一個人的眼皮下送到另一個人的眼皮下,就像一個包裹,從一隻手傳遞到另一隻手。

  外面,城市自衛隊的士兵接收了囚犯,就把他塞入俗稱「生菜籃」的囚車上的一個籠子。

  這是平常的做法。

  對於亞森·羅平,就不是這樣了。

  對這種走廊之間的行走,對於囚車,對監獄裡的一切,警方都信不過了。

  韋貝先生親自帶了十二個警察前來提審。這十二個人都經過了嚴格挑選,是他手下的精兵強將,並且都武裝到了牙齒。他們從囚室門口提了犯人,押到一輛租來的馬車上。由他手下的人駕車。前後左右,都有城市自衛隊的士兵跟著押送。

  「好哇!」亞森·羅平叫起來,「這麼看重我,真叫我感動。把儀仗隊都請來了。喲,韋貝,你真有等級觀念!沒有忘記對頂頭上司應該表示尊敬。」

  他拍拍韋貝的肩膀:「韋貝,我打算辭職,指定你來作我的接班人。」

  「我差不多已經接了。」韋貝說。

  「多好的消息!我原來還為越獄擔心,現在放心了。從韋貝就任保安局長那一刻起……」

  韋貝先生沒有應戰。面對這個對手,他生出一種奇怪而複雜的感情,其中有對亞森·羅平的畏懼,有對塞爾尼納王子的尊敬,有對勒諾爾曼先生的一貫敬佩,還夾雜著怨恨、嫉妒和仇恨已經宣洩的滿足。

  一行人來到司法大樓。已經有保安局的人在樓下等候。看到杜德維爾兄弟這兩名優秀部下也在裡面,韋貝先生十分高興。「福爾默裡先生在嗎?」

  他問他們。

  「局長,在。預審法官在他辦公室裡。」

  韋貝先生上樓梯,後面跟著亞森·羅平,杜德維爾兩兄弟一左一右夾著他。

  「熱納維耶芙呢?」他問。

  「救出來了……」

  「她在哪兒?」

  「她祖母家。」

  「克塞爾巴赫夫人呢?」

  「在巴黎,住在布裡斯托爾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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