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鐘敲八點 | 上頁 下頁
三一


  五位死者捆綁的方式相同,輪跡相同,用斧頭砍的方式也相同,都是由額頭正中一直砍下來。

  作案動機是什麼?五個女人的首飾、錢包和值錢的物品都被劫走。這可能是出租汽車司機和過路人謀財害命,因為屍體躺在荒郊野外。有人推測這是一種報復的陰謀,或者是消滅將來某宗遺產的一連串繼承人的陰謀。但一調查,仍發現這種推測說不通。人們做了種種假設,都被現場調查推翻。人們找到一些線索,追蹤下去,總是很快就發現行不通。

  突然,情節有了變化。一個街道清掃女工在人行道上撿到一個小記事本,便交給了鄰近的警察分局。

  這個小本子都是空白的,只有一頁上列著被害婦女的名單。名單是按時間順序排列的,每個人名都伴有三個數字。拉杜,132;韋尼塞,118;等等。

  倘若光是五個死者,人們也許不會注意這些數字的重要性,因為大家都知道那五個死者的名字,誰都可能記在本子上。不過,這上面的名字不是五個,而是六個。是的,在「格洛蘭熱,128」下面,還有一行:威廉森,114。

  難道又有一個女人被害?這名字顯然來自英語,這就縮小了調查範圍。有人證明,一位在奧特伊一個家庭當護士的姑娘,名叫赫伯特·威廉森,於十五天前離職回英國。她的姐妹接信得知她將回家,但自那以後沒再得到她的音訊。

  於是又做新的調查。一位郵遞員在默東樹林裡發現了威廉森的屍體,頭顱被當中劈開。

  此時公眾有多麼激憤,就不必提了。讀到那份無疑是兇手親擬的名單,公眾都不寒而慄。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樣一本流水帳更可怕呢?「某日,我殺了這個女人……某日,我殺了那個女人……」相加的結果是六具屍體。

  與一般的預料相反,專家和筆跡學者很順利地得出一致意見,並一致聲明,字跡是出自一位「有教養,有藝術情趣,富於想像和極為敏感的」女人之手。報紙稱這個女人為持斧女人。這可不是個尋常之輩。有幾千篇文章研究她的情況,分析她的心理狀態,種種說法,荒唐離奇。

  然而,有一篇文章的作者,一位年輕的記者發現了唯一的線索,這給一片混沌的案件帶來了一線光亮。他的發現使他脫穎而出。在捉摸六個名字右邊的數字時,他尋思,這些數字是否僅僅表示各樁謀殺間隔的時間呢?只要核查一下日期便行了。於是他立即發現,他的假設是對的。韋尼塞小姐是在拉杜夫人被誘拐一百三十二天之後失蹤的。埃米納·科韋羅是在韋尼塞失蹤之後一百一十八天失蹤的。等等。

  因此,不能猶豫了。司法當局只能記下這個與事實完全相符的答案:數字表示的是間隔的時間。持斧女人的帳本沒有任何差錯。不過,人們注意到,最後一位遇害者威廉森小姐是六月二十六日被劫持的,她名字旁邊標的數字是114。難道一百一十四天以後,即十月十八日會發生下一次劫持?難道不應該認為,凶案會按照兇手隱密的意志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難道不應該把確定每一個數字——最近的和其它的數字——確定日期的理由弄清楚嗎?

  大家圍繞這個問題進行討論。按邏輯,在十月十八日又將發生新的慘案。因此,這一天早晨,雷尼納親王和奧爾唐瑟在電話裡約好傍晚會面後,便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各自剛剛讀過的報紙。「注意,」雷尼納親王笑道,「如果您遇到持斧女人,趕快過街上另一邊的人行道。」

  「如果這個女犯劫持我,怎麼辦?」奧爾唐瑟問。「在您走的路上撒上白石子,即使到斧頭揮起的最後一秒,也要重複念著:『我不害怕,他會救我。』這個他,就是我……吻您的手。晚上見,親愛的朋友。」

  下午,雷尼納忙於私事。從四點到七點,他買了各家報紙。但沒有一家談及到劫持的事。

  九點,他去體育館,訂了樓下的包廂。

  九點半,奧爾唐瑟沒有到。他打電話找她,內心還沒覺得不安。接電話的是女僕,她說主人還沒有回來。雷尼納的心一緊,急忙跑到奧爾唐瑟在蒙索公園附近臨時租下的公寓。他向女僕打聽,這女僕是他安排在奧爾唐瑟身邊的人,對他忠心耿耿,告訴他女主人兩點鐘外出,手裡拿著貼了郵票的信,說要去郵局。她回房穿衣服。此後,便沒了消息。「那封信是寄給誰的?」

  「是寄給先生的,我看見上面寫的是雷尼納親王。」他一直等到午夜。

  白等了。奧爾唐瑟沒有回來,第二天也不見蹤影。「不要聲張,」雷尼納囑咐女僕道,「就說女主人到鄉下去了,您隨後就去。」

  他不懷疑,奧爾唐瑟的失蹤可以用十月十八日來解釋。奧爾唐瑟是第七個受害者。

  雷尼納尋思,「劫持過後八天就會用斧頭砍死。我眼下只有七天了。留點餘地,只能算六天。今天是星期六,到下星期五中午,必須把奧爾唐瑟救出來。為此,我至遲要在星期四晚上九點之前查出她關在什麼地方。」

  雷尼納在一塊木牌上寫了「星期四晚九點」幾個大字,掛在工作室壁爐上。從星期六中午,即奧爾唐瑟失蹤的次日起,他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吩咐僕人,除了用餐和送信,其餘一律不許打擾。

  他在室內待了四天,幾乎沒有動一動。他很快將詳細報道六次兇殺案的重要報紙弄來,反復閱讀,放下百葉窗和窗簾,插緊門閂,在一片漆黑中,躺在長沙發上,苦思冥想。到星期二傍晚,他仍然一無進展。案情仍是一團迷霧。他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也沒有找到能產生希望的理由。儘管他有極大的自製力,儘管他對自己的能力充滿自信,但有時也不免焦躁不安。他能及時破案嗎?沒有理由使他認為在最後幾天,他能比最初幾天看得更清楚。因此,奧爾唐瑟難免一死。這個想法折磨著他。他和奧爾唐瑟看上去只是好朋友,其實,他對她的感情,要比這種關係深得多,強烈得多。開始時的好奇,欲望,以及保護這位女子,讓她快樂,使她對生活產生熱愛的那種熱情變成了愛情。他們倆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為他們只在需要的時刻才見面,在這個時間裡他們操心的是別人的事而不是他們自己的事。不過,第一次遇到危險,雷尼納就發現了奧爾唐瑟在他生活中的位置。因此,得知她被劫持,囚禁,而他又無力救她,他不禁十分難過。

  一整夜他焦躁不安,在床上輾轉反側,從各個方面思考案子。星期三上午對他來說也是恐怖的。他有些慌了,不再幽居,打開窗子,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接著走出家門,來到大馬路上,就像打消了困擾他的念頭似的。

  「奧爾唐瑟在受苦……奧爾唐瑟掉進了深淵……她看到了斧頭……她在呼救……她在求我……而我卻束手無策……」下午五點,他琢磨六個遇害者名單時,心裡格登一響,就像發現真相的信號,腦子裡豁地一亮。當然,這並不是說,案情一下就弄清了,不過,這足以使他清楚該向哪個方向出擊。

  他馬上制定作戰方案,他讓司機克萊芒把一個啟事寄給各大報紙,用大字在次日廣告欄刊出。克萊芒還有一項使命,就是去庫爾伯瓦的洗衣店,第二個受害者科韋羅小姐在那裡幹過活兒。星期四,雷尼納依然沒有行動。下午,他的啟事招來了許多信。接著,又收到兩封電報。不過,這些信和電報似乎沒有回答他所期待的問題。三點鐘,他收到蓋有特羅卡代羅郵戳的藍色快信,似乎使他感到滿意。他把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查看筆跡,又翻閱那些報紙,低聲道:「我認為該朝這個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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