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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為什麼更清楚?那一夜的事,您只是聽來的,您沒有證據,多爾米瓦爾夫人和沃布瓦夫人也沒有。」

  「沒有什麼證據?」讓焦急地問。

  「證明弄混的證據。」

  「怎麼?可這是確鑿無疑的。兩個嬰兒放在一個搖籃裡,沒做任何標記。

  女看護不可能知道……」

  「至少,」雷尼納打斷他的話,「這是她的說法。」

  「您說什麼?她的說法?這是指控這位婦女。」

  「我不指控她。」

  「是指控,您指控她說謊。說謊?為什麼?她沒有任何好處,她流淚,傷心……有許多事可證明她的好心。因為,終究有兩個母親在場……她們親眼看到這女人哭泣。她們還詢問她……我再說一遍,她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呢?」

  讓-路易顯得過於激動。多爾米瓦爾夫人和沃布瓦夫人大概一直在門口偷聽,這時悄悄走進來,結結巴巴道:「不……不……不可能……從那時以來,我們問過她不下一百次。她為什麼要撒謊呢?」

  「您說,您說,」讓-路易喊道,「請您說明白,告訴我們,您是出於什麼理由要來懷疑這確鑿的事實的?」

  「因為這種真相不合邏輯。」雷尼納說,聲音提高了。他激動起來,不時地擂著桌子強調自己的話。「不,事情決不可能是這樣的。不,命運絕不會這樣殘忍,偶然也決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醫生、僕人、侍女離開城堡的同一天夜裡,兩個女人同時陣痛發作,並且同時生下兩個男孩。這已經夠離奇了。還不算特殊的情節!那風聲,貓頭鷹的叫聲!還有油燈沒油和蠟燭熄滅的情節。不,一千個不行,不能允許一個接生婆玩這種花招。即使她被孕婦的突然發作弄慌了神,總還有一點本能驅使她把孩子放在預定的位置,使她能區分他們。儘管他們並肩睡在搖籃裡,總有一個在右,一個在左,儘管他們都包著相似的衣服,總有細微的不同,總有一點特別之處記在腦子裡,一到時候便自動浮現出來。是忙中出亂嗎?我否認這點!不可能弄清嗎?這是撒謊。在想像裡,這是允許的,人們什麼都可以想像。但在現實裡,在現實中心,總有一個固定點,一個核心。事實會按合乎邏輯的順序,自動聚合在這個核心周圍。我以最明確的形式肯定,女看護布西尼奧爾小姐並沒有把兩個嬰兒放混。」

  他說這些話的語氣是那樣乾脆,就仿佛他目擊了那天夜裡發生的事情似的。他的自信從一開始便震動了四分之一世紀以來對此從未置疑的那些人。

  兩個女人和她們的兒子圍在他身邊,焦急地問他。「既然是這樣,照您看,她知道……她會說出真情?」雷尼納糾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在那段時間,她的行為與她的言語和事實有些不合。這讓你們三人難以忍受的秘密,並不是來自於片刻的疏忽,而是來自于我們不清楚而她本人知道的事情。這就是我的意思。」

  讓-路易一下子跳起來。他想擺脫這個男人的逼迫。「是的,這就是您的意思。」他道。

  「也是當時的事實!」雷尼納大聲強調說,「不必親臨現場,也不必親耳聽人家說什麼話。理智和直覺給我們提供的證據與事實同樣不容否認。女看護布西尼奧爾在良心深處埋藏著我們所不知道的真相。」

  讓-路易低沉地說道:「她還活著!……住在卡爾埃克斯!……可以把她叫來!」

  兩個母親中有一個立即喊道:「我去,我把她叫來!」

  「不,」雷尼納道,「您不能去,你們三個誰都不能去!」奧爾唐瑟提議道:「我去行嗎?我乘汽車去,讓那個女人一同來。她住在哪裡?」

  「卡爾埃克斯中心,」讓-路易道,「一個縫紉用品店裡。司機會指給您看……布西尼奧爾小姐……大家都認識……」

  「尤其是,親愛的朋友,」雷尼納補充道,「什麼也不要告訴她。如果她不安,那就好了。別讓她知道讓她來幹什麼。您要想成功,就必須這樣。」

  在一片沉寂中過去了三十分鐘。雷尼納在房間裡踱著步子。房間裡美觀的古代家具,漂亮的掛毯,精美的小擺設表明讓-路易對藝術和風格的講究。

  這個房間其實是他住的。旁邊,通過微開的門,可以看出隔壁房間兩個母親的粗俗情趣。雷尼納靠近年輕人,低聲問:「她們有錢嗎?」

  「有。」

  「您呢?」

  「她們已經把這座城堡和周圍的地產給了我,這在很大程度上保證了我的獨立。」

  「她們有家嗎?」

  「兩人都有姐妹。」

  「她們可以回到姐妹那兒生活嗎?」

  「可以,她們有時這樣想過。不過……先生……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恐怕您的干預只會失敗。我再次向您肯定……」這時,汽車回來了。兩個女人急忙站起來準備開口。「讓我來,」雷尼納道,「對我的方式,你們不必驚奇。我不會向她提什麼問題,而是恐嚇她,叫她震驚。在慌亂中,她自然會說的。」

  汽車繞著草坪轉了一圈,停在窗前。奧爾唐瑟跳下汽車,把手伸向一位老婦人。那老婦人頭戴一頂管狀褶襇布帽,身穿黑色天鵝絨上衣和深色厚裙子。

  她惶恐不安地走進來。她長著一張鼬鼠似的尖臉,幾顆小牙呲露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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