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鐘敲八點 | 上頁 下頁


  親王轉身向奧爾唐瑟說道:

  「您不必急。今晚,您會作出決定的。如果羅西尼先生能夠再次使您信服,我以名譽擔保,決不再阻攔您。在此之前,請您陪一陪我。昨天我們不是說好,要來參觀城堡嗎?我們去裡面看看,好嗎?這也是一種打發時間的方式。我想這會有趣的。」

  親王說話時帶有一種使人服從的氣勢。他似乎既是在命令又是在懇求。少婦甚至沒有想法改變不知所措的狀態,堅定自己的意志,便順從地隨他朝著破敗的臺階走去。登上臺階頂端,他們又看見一扇也用木板交叉著加固的大門。

  雷尼納用同樣的方法打開了這扇門。兩人走進寬敞的前廳。前廳地面鋪砌著黑白相間的石板,擺設著古老的餐櫃和教堂的那種禱告席,裝飾著一個木質的盾形紋章,圖案依稀可辨:一隻鷹立在一塊巨石上面。從一扇門上掛下來的蛛網蒙住了紋章。「這肯定是客廳門。」雷尼納肯定道。

  這道門難開一點,他用肩膀撞了好幾下才撞破門板。奧爾唐瑟一聲不吭,看到親王撞門撬鎖十分老練,不免覺得驚奇。他猜到了她的心思,便轉過身子,嚴肅地說道:「對我來說,這如同兒戲。我當過鎖匠。」

  她抓住他的胳膊,低聲說:「聽。」

  「聽什麼?」他問。

  她抓得更緊了,要他別出聲。幾乎同時,雷尼納悄悄說:「的確,很怪。」

  「聽……聽……」奧爾唐瑟驚愕地重複著,「哦!這是真的嗎?」他們聽見,不遠處傳來一種乾脆的響聲。那是一種有規律的聲音,只要注意聽便可辨出那是一架時鐘發出的滴答聲。是的,是一架時鐘打破了晦暗的客廳的沉寂。一具笨重的銅制鐘擺,像節拍器一樣發出這緩慢而有節奏的聲音。這座死氣沉沉的城堡,有一個小機械仍然運轉著,有節奏地擺動著,這比什麼印象都深……這是什麼奇跡?是什麼無法解釋的現象?

  「但是,」奧爾唐瑟不敢提高嗓門,「但是,無人來過呀……」

  「無人來過。」

  「這架時鐘走二十年不上發條,不可能呀?」

  「是不可能。」

  「那麼?」

  親王打開三扇窗戶,推開護窗板。

  這是一間客廳,沒有絲毫紊亂的痕跡。椅子仍在原位,家具樣樣不缺。

  把客廳當作最溫馨的房間住在這裡的人,離開時什麼也沒帶走,既沒帶走一本書,也沒帶走放在桌子上幾架上的小擺設。雷尼納檢查這架放在高高的雕刻盒子裡的鐘。透過橢圓形玻璃,可見圓形的鐘擺。他打開盒子:鐘錘吊在繩子下面,已經走到了位。

  這時,只聽喀噠一聲,接著時鐘鳴響了八下。鐘聲沉悶,少婦大概永遠也不會忘記這響聲。

  「真是奇跡!」她低聲道。

  「的確是奇跡,」他大聲說,「因為機械非常簡單,只能走一個星期。」

  「您沒看出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沒有,什麼也沒有……至少……」

  他彎身從盒子底部取出一個被鐘擺遮住的金屬筒,對著光轉動著。

  「望遠鏡,」他若有所思,「為什麼把它藏在這裡?……長久放在這裡……

  奇怪……這意味著什麼?……」

  時鐘照例又一次鳴響了八下。雷尼納關上盒子,繼續檢查著望遠鏡。

  一個寬敞的門洞把客廳與一個吸煙室模樣的小房間連在了一起。小房間也有家具,但放獵槍的玻璃櫥卻是空的。旁邊牆壁上那本掛曆翻到九月五日這一頁。

  「啊!」奧爾唐瑟驚叫起來,「就是今天!……日曆撕到九月五日……正好是今天!多麼出奇的巧合!」

  「出奇……」他說,「是他們動身的日子……二十年前。」

  「您得承認,這一切都是不可思議的。」她說。「是的……顯然……然而……」

  「您有什麼想法?……」

  雷尼納過了一會兒才說:「令我驚訝的是這架藏起來的望遠鏡……扔在這裡,在最後一刻……幹什麼用的呢?從底層的窗戶只能看到花園的樹林……大概,從所有的窗戶也只能看見樹木……我們處在一個山谷裡,看不多遠……為了使用這架望遠鏡,要爬到高處……您同意嗎?」她絲毫沒有猶豫,他們所遭遇的神秘強烈地激起她的好奇心。她只想跟著他探索,做他的助手。

  他們登上主樓梯,來到三樓。平頂上有架螺旋形樓梯,通往亭子。亭子其實是個露臺,四周砌著兩米多高的牆。「從前這可能是雉堞。」雷尼納說,「瞧,這兒原來有槍眼,現在被堵住了。」

  「不管怎麼說,望遠鏡在這兒也沒用。我們只有下樓去。」奧爾唐瑟說道。

  「我的看法不同。」他說,「從邏輯上來說,應該有幾個洞眼。望遠鏡就是在這裡用的。」

  他雙手一使勁,爬上了護牆,發現從那上面可望到整個山谷獵場。獵場裡參天大樹遮住了地平線。遠處,大約七八百米開外,是個樹木茂密的山口,有座低矮的塔樓廢墟,爬滿了常春藤。現在,雷尼納又開始察看。似乎對他來說,一切問題都歸結為怎樣使用望遠鏡。如能發現使用望遠鏡的方式,問題便會迎刃解決。

  他一個一個地檢查著槍眼。有一個槍眼,更恰當地說,有個槍眼的位置,尤其吸引他的注意力。在填抹槍眼的石灰層中間,有一個洞填的是泥土,長出了野草。他拔除野草,掏去泥土,清理出一個二十釐米直徑的洞孔。他俯身觀察,洞孔窄而深,自然而然地引導目光穿過密密匝匝的樹梢,穿過山口,射向常春藤遮蔽的塔樓。

  雷尼納將透鏡外部擦了擦,十分小心,生怕弄亂了望遠鏡的瞄準線,然後把眼睛貼在望遠鏡小的一頭,向遠處望去。有一陣他默然無語,全神貫注地看著,忽然他站起身來,聲音都變了,說:「可怕……實在可怕……」

  「是什麼事?」奧爾唐瑟惶惶不安地問。

  「您看……」

  奧爾唐瑟躬身望去,但景象十分模糊,必須調節望遠鏡。她剛俯下身去,幾乎是馬上顫抖著說:「有兩個駭人的怪物,是嗎?兩個傢伙在那兒,是嗎?……可這是怎麼回事兒?」

  「您再看,仔細看。帽子底下……面孔。」

  「哦!」她叫道,身體搖晃著,「多麼可怕呀!」望遠鏡像一束光柱,勾出一個圓形的視野,呈現出這樣一幅景象:一座向這邊傾塌的塔樓平臺,像一個陡峭的斜屋頂,生長著茂密的常春藤,塔樓前面一片雜亂的小灌木叢中,有兩個人,一男一女,仰靠在一堆亂石上。

  這一男一女,穿著衣服戴著破帽,可是沒有眼睛,沒有面頰,沒有下巴,沒有一塊肌膚,嚴格地說,只是兩具骨架。還能稱他們為男人和女人嗎?

  「兩具骨架,」奧爾唐瑟結結巴巴地說,「兩具穿著衣服的骨架……是誰把他們搬到那兒去的呢?」

  「沒人。」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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