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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上帝啊!上帝!」他慌亂地說,「您幹什麼?」她輕輕地說:「我愛您。」

  那雙碧眼在若明若暗的洞中炯炯有神。他聽到姑娘的心怦怦直跳;他從沒感到這樣快樂。

  她伸出胳膊摟住他的脖子,溫柔地說:「我愛您。您明白嗎,拉烏爾?這才是我唯一的重大秘密。另外那個秘密我不感興趣。但這個秘密是我的全部生命!是我的整個靈魂!我還不認識您的時候,就立刻愛上了您……我是在黑暗中愛上您的。正因為如此我才恨您……是的,我感到羞恥……那次,在博庫爾的路上是您的雙唇把我迷住了。

  我嘗到了一種陌生的滋味,非常害怕。在那個殘酷的夜晚,一個陌生男子讓我多麼快樂,多麼幸福啊!我的心底充滿了這種甜蜜又惱火的感覺:我是屬￿您的,您只要願意,就可以把我變成您的奴隸。我從那以後一直躲著您,就是這個原因,拉烏爾。我不是恨您,而是太愛您了,所以才很怕您。我為自己這種慌亂而困惑……無論如何,我也不想再見到您。可是,我心裡卻只想見到您……我能夠忍受那可怕的一夜,以及後來一切令人憎惡的磨難,都是為了您,為了我老是躲避的、卻又總是在危急關頭來救我的您。我對您充滿怨恨;可是,每一次我都更強烈地感到自己是屬￿您的。拉烏爾,拉烏爾,抱緊我。拉烏爾,我愛您。」

  他懷著痛苦的激情把她抱緊。其實,他從未懷疑過她的愛情。他第一次親吻就感受到了。後來,每一次見面,她的慌亂都表明她的感情。他也察覺到了她慌亂的深層原因。但是,他卻對此時感受的幸福感到恐懼。姑娘溫柔的話,那輕拂他面頰的清涼呼吸,都使他麻木。他那不屈不撓的鬥志銷蝕了。

  她直覺地感到了他心力的疲乏,把他拉得更近了。「聽天由命吧,拉烏爾。既是不可避免的事,我們還是認了吧。跟您在一起,我不怕死。但是我希望死在您的懷抱裡……我的嘴緊貼著您的嘴,拉烏爾,生活絕不可能讓我們比這還幸福。」她的兩臂像項圈似的箍著他的脖子,無法掙脫。她的頭慢慢湊過來。

  但是他卻抗拒著。吻這張送過來的嘴,就意味著同意失敗,如她說的,向不可避免的命運屈服。他不肯這樣做。他的本性厭惡這種懦弱。不過,奧蕾莉在懇求他,喃喃地吐著輕聲細語,使他的心變軟,意志變弱。

  「我愛您……不要拒絕這理所應當的事……我愛您……我愛您……」

  他們的嘴唇碰在一起。他嘗到了這醉人的一吻。這裡面充滿了生命的熱情,又充滿了死的可怕的快樂。夜幕籠罩著他們。他們沉湎在撫愛的陶醉之中時,夜幕似乎降臨得更快了。水還在上漲。

  拉烏爾猛然從這短暫的軟弱中振作起來。想到他多次救出的可愛姑娘就要受到水的折磨,就要被水淹沒,被水窒息和殺害,他不寒而慄。

  「不,不!」他大叫,「不行……能叫您死嗎?……不能……我一定要制止這種罪惡。」

  她想拉住他。他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拉,她哀求道:「我求您,我求您……您要幹什麼?」

  「救您……救我自己。」

  「太晚了!」

  「太晚?天已經斷黑了!怎麼,我都看不見您那雙可愛的眼睛了……都看不見您的嘴唇了……還不行動嗎?」

  「怎樣行動呢?」

  「我怎麼知道?要緊的是行動。再說,我還是有點把握的,肯定預先安裝了機關,在一定的時間排水。一定有閥門排水的。我必須找到它……」

  奧蕾莉不聽他說。她哀求著:「我求您……您不會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可怕的黑暗中吧?我怕,我的拉烏爾。」

  「不,既然您不怕死,也就不怕活……活兩個小時。不會超過。兩個小時之內,水不會淹到您。那時我就回來了……我向您發誓,奧蕾莉。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回來的……或者告訴您得救了……或者跟您一起死。」

  他慢慢地、狠心地掙脫了姑娘狂熱的擁抱。他俯向姑娘,深情地說:「拿出信心來,親愛的。您知道我做事從不失敗。我一成功,就用信號通知您……兩聲哨聲……兩聲槍響……即使水淹到了您,把您凍僵,也要絕對相信我。」

  她無力地倒下去。

  「去吧,」她說,「既然您執意要走。」

  「您不怕吧?」

  「不怕,既然您不希望我害怕。」

  他脫下上衣、背心和鞋子,看了看夜光錶,把它掛到脖子上,縱身跳了下去。

  外面,一片漆黑。他沒有任何武器,沒有一點線索。時值晚上八點……

  § 十三、黑暗之中

  拉烏爾一出洞,頭一個印象是可怕的。沉沉暗夜,一片漆黑,沒有星星,濃霧迷漫。夜色如磐,沉沉地壓在看不見的湖面和模糊不清的峭壁上。兩眼就像瞎了一樣,什麼也看不見。耳朵裡聽到的只是寂靜無聲。瀑布也不響了:湖水把瀑布吞沒了。可是,在這個無底深淵中,他必須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必須摸清方向,達到目的。閥門呢?他從沒有認真想過。此時此刻去找閥門,無異於發瘋,做死亡遊戲。不,他的目標是找那兩個強盜。可是,他們藏起來了。他們大概是不敢直接攻擊他這樣的敵人,而是小心地躲在暗處,拿著槍,高度戒備著。上哪兒去找他們呢?

  剛踏上沙灘,冰涼的水就淹到了胸脯。他十分難受,覺得遊到閘門是不可能的。再說,他不知道機關在哪兒,又怎麼開閘呢?他摸索著,沿著峭壁向前走,來到被水淹沒的石階上,走上了石壁上開鑿的小路。

  小路陡峭難行。突然,他停下來。遠處,透過迷霧,看得見一絲微光在閃爍。

  那是哪兒?無法準確地判明位置。湖面上?還是峭壁上?不過,無論如何,是在對面,是在峽谷附近,也就是說在強盜開槍的地方,也可以假設他們隱藏在那裡。從岩洞裡望出去,是看不見這光亮的。這說明他們小心,也證明他們存在。

  拉烏爾有些猶豫。他應不應該走陸路,在懸崖峭壁上彎來拐去,在崎嶇山路上翻上翻下,攀上岩石,又下到看不見燈光的溝穀呢?想到困在可怕的花崗石墳墓深處的奧蕾莉,他便下了決心,從峭壁小路跑下來,跳到水裡,遊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湖水冰冷,難以忍受。儘管不過二百到二百五十米的路程,他都幾乎不想遊了,因為這似乎超出了人的能力。但是,奧蕾莉總在他眼前浮現,他看到她縮在無情的洞頂下面。水在瘋狂地漲著,什麼都不能阻止它上漲,也不能減慢它的速度。奧蕾莉正聽著水的惡魔般的私語,正感受著它那冰冷的呼吸。多麼邪惡的事呀!

  於是,他鼓起勇氣,那燈光像指路星一樣為他指引方向。他眼睛一刻不停地盯著它,似乎怕它禁不起黑暗的猛烈襲擊,會突然熄滅。但是,反過來說,這燈光難道不是表明吉約默和若多正伺機襲擊他?燈光轉向湖面,照得很低,為的是讓他們看清可能發動進攻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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