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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布萊雅克剛剛自殺了。」拉烏爾說道。

  若多一跳。

  「啊!布萊雅克……布萊雅克死了!」

  拉烏爾把他們拉到教堂牆邊。「你們兩個聽我說。我警告過你們不要捲進來。若多,你殺了達斯特外祖父,殺了貝克菲爾德小姐,並且害得朋友、合股人和同謀盧博兄弟不得好死。要我把你交給馬萊斯卡爾嗎?……還有你,吉約默,你大概知道你母親把她的秘密都賣給我了,得了一大筆錢,還有一個保證,不讓你受到追究。我只答應你不會因為過去的罪行受到追究。

  但是,如果你再犯,我的諾言就失效了。要不要讓我把你另一隻胳膊也折斷,再交給馬萊斯卡爾呢?」吉約默很狼狽,轉身就要走。可是,若多還想頑抗。

  「總之,那筆財富就被您獨吞了,這不是很明白的事嗎?」拉烏爾聳聳肩膀。

  「您真相信有那筆財富嗎,夥計?」

  「我跟您一樣相信。我為它勞神費力了二十年。您要弄伎倆把它從我手裡奪走,我當然受不了。」

  「從你手裡奪走?你先得知道它在哪兒,究竟是什麼東西才行啊!」

  「我什麼都不知道……您也一樣,布萊雅克也一樣。不過那姑娘是知道的。正因為這樣……」

  「您是想跟我平分?」拉烏爾笑著說。

  「不必要。我會拿到我那一份的,我十足的一份。誰要妨礙我,就該他倒黴。因為我手裡的王牌比您認為的要多。我現在給您交了底,再見。」

  拉烏爾看著他倆走了。這個插曲使他悶悶不樂。這個窮凶極惡的傢伙到底想幹什麼呢?

  「媽的!」他說,「他要想跟著汽車跑四百公里,我就給他慢慢開吧!……」

  第二天中午,奧蕾莉一覺醒來,從一間明亮的房間望出去,看見一個個花園和果園,上方聳立著克萊蒙-費朗大教堂。她住在一家由從前的寄宿學校改建成的療養院裡,療養院位於一片高地上,是一個極為安全僻靜的所在,對她徹底恢復健康再適宜不過。她在這裡安靜地住了幾個星期,平時只與拉烏爾的老奶媽說說話,在花園裡走走,或是一連幾小時凝望著遠處的城市或皮伊-德-多姆山脈那起伏的群峰遐想。盧瓦亞山是這道山脈的頭幾道山嶺。

  拉烏爾一次都沒來過。老奶媽每天都把花、水果,還有書、報、雜誌給她送到房裡。他,拉烏爾則藏在附近地勢起伏的葡萄園裡,藏在那蜿蜒的小路盡頭,悄悄地看著她,遠遠地向她傾訴與日俱增的愛情。

  他從姑娘的動作和那輕捷的步履,感覺到她正在恢復活力,就像一眼幾乎乾涸的泉源又湧出了清泉。那可怕的時刻,兇狠的面孔,那幾具屍體,那些凶案罪惡,漸漸地隱入了黑暗。在忘卻這一切之後,那安寧、莊重、無憂無慮,既不思過去也不想將來的幸福,便充滿她的心頭。

  「你是幸福的,碧眼姑娘,」他說,「幸福,是一種精神狀態,它使人享受眼前的生活,痛苦則是由憂傷的回憶和渺茫的希望來滋養。幸福體現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件小事當中,它使它們變成快樂和安寧的組成部分。你是幸福的,奧蕾莉。你採摘鮮花或者躺在長椅上的時候,臉上顯現著滿足。」

  到第二十天,拉烏爾給她寫信,提議在下個星期哪天上午,乘車出去兜兜風。他有要緊事要告訴她。

  她毫不猶豫地回信,表示同意。

  在約定的那天早晨,她順著一條條石子小路來到大路上。拉烏爾在那裡等她。她看見他,突然停下來,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就像一個女人在莊嚴的時刻捫心自問往哪兒走,形勢會把自己引向何方?這時,拉烏爾走攏來,示意她不要說話。該說的話,應當由他來說。「我相信您會來的。您知道我們必須見面,因為慘案還沒有完,有些事懸而未決。至於是哪些事,對您來說就無關緊要了,對不對?因為您把調查處理解決一切問題的任務交給了我。您只管聽我的就行了。您只管讓我牽著手走,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怕。讓您驚恐不安、仿佛見到地獄景象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不是嗎?您只管向將來的事微笑,像朋友一樣歡迎它們就行了。」他向她伸出手。她讓他緊握著自己的手。她本來也想說話,大概想說她感激他,信任他……但她准是意識到這些話沒有意義,因為她沒有開口。他們上車出發了,駛過溫泉站和古老的盧瓦亞村。教堂的時鐘指著八點半。這一天是八月十五日,星期六。

  天空一片湛藍,遠處群峰聳立。

  他們一句話都沒說。但是,拉烏爾在心裡不停地問著:「嗯,不恨我了吧,碧眼姑娘?開頭那次冒犯忘了吧?我尊敬您,自己也不願意在您面前回憶這件事。好吧,微笑一下吧,因為您現在習慣把我當成守護神來想念了。

  人們應當向守護神微笑的。」

  她沒有微笑。但是,他覺得她友好,親近。

  汽車行駛不過一個小時。他們繞過皮伊-德-多姆山脈,走上一條向南的小路。小路一會兒蜿蜒上坡,一會兒又下到鬱鬱蔥蔥的山谷和黑乎乎的森林。

  以後,路更窄了,在一片荒涼乾燥的地段穿過,變得十分險峻。路面鋪著大塊熔岩,高低不平,接縫不嚴。「這是古羅馬時代的道路。」拉烏爾說,「在法國每一個古老的角落,都找得到類似的古跡,都有愷撒走過的路。」

  她沒有回答,突然變得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古羅馬時代的大路,如今變成了一條羊腸小路,崎嶇難行。駛過一個小小的高地,路邊有一個幾乎荒蕪的小村莊。奧蕾莉看到一塊路牌上寫著:儒萬村。接著是一片樹林,再下去,是突然鬱鬱蔥蔥、風景迷人的平原;然後又是古羅馬大道。那古道筆直地向上伸展。兩邊是野草茂密的高坡。駛到陡路下面,汽車停了。奧蕾莉愈發陷入沉思。拉烏爾不住地貪婪地打量她。他們踏著石階,上到一塊環形空地。

  這裡樹木蒼翠,綠草如茵,空氣清涼。有一堵礫石高牆將這塊空地圍住。雖然年深日久,可是水泥牆縫仍然堅牢。石牆向左右兩邊伸展過去,牆上開了一道寬門。拉烏爾有鑰匙。他把門打開。牆裡面,空地向上伸延。他們登上坡頂以後,便看到面前有個湖泊。湖面波平如鏡。環湖是整齊的山岩。

  奧蕾莉第一次向他提問,表明她思索的就是這件事:「能不能問一下,您領我到這裡來,不到別處去,是有意,還是偶然?……」

  「這裡的風光確實有點陰鬱,」拉烏爾說,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不過,還是有些特色,粗獷、原始、荒涼。據說從沒有遊客來這裡觀光。不過,您知道,我們可以在湖上划船!」他把她領到一只用鐵鍊拴在木樁上的舊船上。她一聲不吭坐下來。他拿起槳,慢慢地劃起來。

  深灰色的水面沒有映出天的藍色,倒是映出了無形的雲絮的深色。船槳頂端,一些水珠熠熠閃光。它們看上去沉甸甸的,像是水銀。人們甚至會覺得奇怪,這只船怎麼可能陷入這可說是金屬般的液體裡呢?奧蕾莉把手浸到水裡,立刻就縮了回來,因為湖水冰涼刺骨。

  「啊!」她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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