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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我要說出真相。」博特萊激動地叫起來,「說出這件事,大聲說出這件事的快樂?的需要,您是不可能明白的。事實真相就在這裡,在發現它的腦袋裡,它將毫無掩飾顫抖著從這裡一傾而出。那篇文章將照我寫的那樣發表。人們會知道亞森·羅平還活著,也會知道他希望別人以為他死了的原因。

  人們會知道一切的。」他又平靜地補一句:「我父親也不會被綁架。」

  兩人又一次沉默,彼此仍然盯著,監視著對方的動靜。雙方的劍架在一起,碰到了護手。沉默之後,必然是致命的一擊。就看誰先動手了。

  亞森·羅平低聲說:「明晨三時,除非我發出相反的命令,我兩個朋友將奉命進入您父親的臥室,不管他願不願意,都要把他帶走。他將跟加尼瑪爾和歇洛克·福爾摩斯會合。」

  回答他的是一陣尖笑。

  「可是,盜賊啊,」博特萊大聲說,「你不知道我早防了你這一招嗎?

  你以為我那麼天真,竟會糊塗地愚蠢地把我父親送回他在偏僻鄉野中那座孤立無援的小屋子嗎?」

  呵!年輕人的臉上現出譏諷的微笑!嘴上剛浮起的笑容,甚至看得出受了亞森·羅平影響的笑容……還有這倨傲不恭的「你」,使他一下子與對手處於同等地位……他接著說:「你明白,亞森·羅平,你的錯就錯在認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你承認自己輸了!真是開玩笑!你認為無論如何能永遠獲勝……可你忘了別人也有計謀。好朋友,我的計謀非常簡單!」聽他講話是一種享受。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踱來踱去,又大膽,又瀟灑,像一個小淘氣鬼在逗弄被鐵鍊拴住的猛獸。確實,在這一時刻,他在為所有被這冒險家損害的人報仇。他最後說:「亞森·羅平,我父親不在薩瓦,他在法國另一頭,一個大城市中心,有二十位朋友奉命保護他,寸步不離,直到我們的戰鬥結束。你想知道詳細情況嗎?他在舍爾堡,住在軍火庫一個職員家裡。軍火庫夜間關門,只能白天進去,而且要通行證,並由人領著。」

  他在亞森·羅平面前停住腳,像孩子對同學做鬼臉似地嘲弄他:「你有什麼意見,大師?」

  幾分鐘過去了,亞森·羅平一動不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在想什麼?

  打算採取什麼行動?對於任何瞭解他為了面子有多麼兇殘的人來說,唯一的解決辦法是動手,完全徹底把對手打垮。他的手指在抽搐。我一時間覺得他將猛撲過去,把他扼死。「你有什麼意見,大師?」

  亞森·羅平拿起桌上的電報,遞給博特萊,不慌不忙地說:「喏,小娃娃,念念吧。」

  博特萊見對方動作和緩,立即受了感染,變得嚴肅了。他展開電報紙,立即抬起頭,低聲說:「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你總能看懂第一個字吧,」亞森·羅平說,「電報上的第一個詞……

  也就是發報的地點……看……舍爾堡。」

  「對……對……」博特萊結結巴巴,「對……舍爾堡……下面呢?」

  「下面?……我覺得也很清楚:『包裹已劫……同伴們帶它出發。等待指令直至早八時。一切順利。』有什麼不清楚的嗎?包裹嗎?嗨!總不能寫上博特萊老爹吧?那麼,還有什麼?行動方式?躲過二十名衛士,把你父親從軍火庫劫走的奇跡?嗨!這是最容易的事情!反正包裹已經運走。你對這有什麼意見,小娃娃?」博特萊全身緊張,極力克制著自己,裝出泰然自若的樣子,但是看得出他的嘴唇在發抖,牙關緊咬,眼睛試圖盯住某一點卻始終做不到。他結結巴巴他說了幾個字,又沉默了。突然,他一下垮了,雙手捂著臉,抽泣起來:「啊!爸爸……爸爸……」

  這出乎意料的結局正是亞森·羅平自尊心所需要的,但也體現了一種極其純真極為感人的東西。亞森·羅平不快地揮揮手,拿起帽子,好像被這不尋常的情感發作擾煩了。但走到門口,他又停下來,猶豫了一下,又一步一步緩緩走回來。嚶嚶的抽泣如同一個小孩子傷心時發出的抱怨。兩個肩膀一聳一聳,顯示出抽泣的節奏。絞在一起的手指縫裡滲出了淚水。亞森·羅平低頭向著博特菜,沒有碰他,對他說:「別哭了,小傢伙。當你不顧一切投入戰鬥時,應該料到會有這種打擊……災難時刻窺伺著你……我們鬥士命中註定有這種打擊,應該勇敢地經受這種打擊。」

  他的口氣裡沒有絲毫嘲弄的意味,也沒有勝者的哀憐。他接著和氣地說:「你說得對,我們並不是敵人。我早就知道……從一開始,對你這個聰明人,我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帶有敬佩的……好感……因此我想說……千萬不要生氣……我很抱歉,讓你不快活……但我必須對你說……唉!放棄與我為敵……我說這話不是為了面子……也不是瞧不起你……你明白……實力太懸殊……你不知道……誰也不知道我擁有的財力……喏,你試圖窺破空心尖頂的秘密,可是還沒做到。你暫時把它想成一個巨大的、取之不盡的寶庫……

  或者是個神奇而怪異的、看不見的隱蔽所……或者兩者都是……想像我可以從中獲得多麼大的力量。你不知道我的能力,……我可以憑意志和想像幹成什麼事情。你想想,我的一生——可以說從出生起——一直在朝同一個目標努力。你想想,為了成為今天我這個樣子,為了使自己成為我所希望成為、我今天已經成為的人物,我像苦役犯一樣幹活。那麼……你能幹什麼呢?當你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它從你指縫裡溜走了……有些事情你沒想到……很小……一粒沙子……我背著你,把它放在關鍵地方……我請你放棄……不然我可能被迫給你造成痛苦。真是這樣,我會難過的……」

  他手摸小夥子的額頭,重複說:「我再說一遍,孩子,放棄吧。不然我可能給你造成痛苦。誰說得准你腳下的陷阱是不是張開了呢?你肯定會掉下去的!」博特萊把捂住臉的雙手放下來,不再哭了。他聽亞森·羅平的話了嗎?從他茫然的神態看,值得懷疑。兩三分鐘過去了,他一直不作聲,似乎在斟酌即將作出的一項決定,權衡利弊。最後,他對亞森·羅平說:「假如我修改文章,確認你已經死了,並保證永不反口,你能保證放我父親嗎?」

  「我向你保證。我的朋友用汽車把你父親送到了外省一個城市。明早七時,只要《大報》上的文章符合我的要求,我就打電話讓他們釋放你父親。」

  「好吧,」博特萊說,「我接受你的條件。」他覺得認輸後,延長對話沒有必要,便站起來,拿了帽子,向我和亞森·羅平道別,匆匆走了。亞森·羅平目送他離去,聽到關門的聲音,囁嚅道:「可憐的小傢伙……」

  第二天早上八點,我差僕人去買《大報》。他花了二十分鐘才買來,因為大部分報亭已經賣完了。

  我趕忙打開報紙。頭一條便是博特萊的文章。全世界的報刊都作了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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