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空心岩柱 | 上頁 下頁
一七


  他的名字赫然用大字印出來,吸引了我的注意。《大報》在欄頭刊出如下按語:伊齊多爾·博特萊先生答應將披露的情況交本報首先發表。明天星期三,在司法當局掌握情況之前,本報將公佈昂布呂梅齊慘案的全部真相。

  「這還了得,嗯?您有什麼想法,親愛的?」

  我在扶手椅上嚇了一跳。我旁邊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陌生人。我站起來,用眼睛尋找武器。但看到他似乎完全沒有歹意,我便忍住了,走到他身邊。

  這是一位青年男子,面孔剛毅,一頭金色長髮,黃褐色的絡腮胡尖尖地貼在兩邊。一身打扮讓人想起英國牧師樸素的衣著。此外,他一身上下透出莊重樸實令人尊敬的氣息。「您是誰?」我問。

  他沒有回答。我又問一句:「您是誰?怎麼進來的?來幹什麼?」

  他看著我,說:「您認不出我了嗎?」

  「認不出……認不出!」

  「啊!真是奇怪……好好想一想……一位朋友……稍稍獨特的朋友……」

  我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您撒謊!……您自稱那個人,您不是他……這不是真的……」

  「那麼,您為什麼想到那個人,而不想到別的人呢?」他笑著說。

  啊!這笑聲!這年輕而爽朗的笑聲!它含有的譏諷揶揄意味,常常使我開心!我打了個哆嗦。這可能嗎?

  「不,不,」我有些驚恐地反駁道,「……不可能……」

  「不可能是我。

  因為我已經死了,嗯?因為您不信有鬼魂?」他又笑起來。

  「難道我是個會死的人麼?被一個年輕姑娘一槍打中後背,就這樣死了麼?真的,這也把我看得太差勁了!好像我自己也同意有這樣一個下場似的!」

  「這麼說真的是您!」我心緒激動,仍有幾分懷疑,結結巴巴地說,「我認不出您了。」

  「呵,」他快活地說,「這我才放心哩。唯一見過我的真面目的人今天認不出我了,那麼,今後見到我今天這樣打扮的人見到我的真面目時,也會認不出來的……如果說我有真面目的話……」既然他不再改變聲調,我便聽出了他的聲音。認出了他的眼睛,他的面部表情,他的姿態,透過他的外表,認出他本來那個人。

  「亞森·羅平。」我低聲喊道。

  「對,是亞森·羅平。」他站起身說道,「獨一無二的亞森·羅平。既然我似乎死在某個地下室了,那就算是剛從陰間回來的吧。其實亞森·羅平活得好好的,可以隨意行動,幸福、自由,比任何時候都更堅定地要在這個世界上享有幸運的獨立。迄今為止,他在這個世界上受到的只有寵愛和優遇。」

  我也笑了。

  「呵!真是您。您比去年我見到您的那天愉快多了……祝賀祝賀。」

  我指的是他上一次來訪。那是在著名的王冠事件以及離婚,與索妮亞·克裡克諾芙出逃,後來這位俄國姑娘又慘死之後。那天我見到的他與平時判若二人,懨懨無力,垂頭喪氣,一雙眼睛哭累了,在尋求同情和溫情……

  「別提了,」他說,「老八輩的事了。」

  「只不過一年。」我反駁說。

  「十年了。」他肯定地說,「亞森·羅平一年抵別人十年。」我不再堅持,換個話題:「您是怎麼進來的?」

  「上帝呵,跟別人一樣,從大門進來的。我沒看見什麼人,就穿過客廳,順著陽臺來到這裡。」

  「好吧,可您沒有大門鑰匙呀?」

  「您清楚,對我來說,不存在什麼門。我需要用您的房子,我就進來了。」

  「聽您的吩咐。要不要我出去?」

  「哦!不必!您在這裡毫不礙事。我甚至可以告訴您,今晚十分有趣。」

  「您等人?」

  「是的。我約人十點鐘來看我……」

  他掏出懷錶。

  「十點鐘。只要電報送到,那人就不會遲到……」前廳響起了門鈴。

  「我說了吧!不,不勞您……我去。」

  見鬼!他會跟什麼人約會呢?我將看到什麼樣的戲劇或笑劇場面呢?既然亞森·羅平認為它值得關心,那就一定是不尋常的。過了一會,他回來了,閃在一邊,讓一個高挑、清瘦、臉色十分蒼白的年輕人進來。

  亞森·羅平沒說一句話,開亮所有的電燈。他的動作有幾分莊嚴,搞得我也慌亂起來。房間通明透亮。他們兩人對視著,仿佛要用自己銳利的目光把對方看透。這種嚴肅認真直視對方的場面,給人印象很深。來人究竟是誰呢?

  我發現他與最近刊出的一張照片相像,正要猜出他是誰的時候,亞森·羅平轉過身對我說:「親愛的朋友,我向您介紹,這是伊齊多爾·博特萊先生。」他旋即對年輕人說:「我要感謝您,博特萊先生。首先是因為您應我一封信的請求,同意今晚會見之後,再把情況披露。其次是因為您樂意今晚來見我。」

  博特萊微微一笑。

  「請您注意,我尤其樂意聽您的吩咐。您那封信的威脅並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我父親的,因而更有效,更不容我不服從。」

  「唉!」亞森·羅平笑著回答說,「那是各盡所能,有什麼辦法就使什麼辦法。我憑經驗知道,您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因為您領受過布萊杜先生的手段。只有您父親可以……您很敬愛父親,……我便使出了這一殺手鐧。」

  「而我就來了。」博特萊附和說。

  我請他倆坐下。他們同意了。亞森·羅平用他特有的稍帶譏諷的口吻說:「不管怎樣,博特萊先生,如果您不接受我的感謝,至少不會拒絕我的道歉吧。」

  「道歉?為什麼,先生?」

  「為了布萊杜先生對您的粗暴。」

  「我承認,他的行為讓我吃驚。這不是亞森·羅平一貫的做法,用刀來……」

  「我也一點沒有想到。布萊杜先生是個新成員。這一段是我的朋友在指揮行動,他們認為把負責調查的預審法官的書記員爭取過來,可能對我們的事業有利。」

  「您的朋友沒有做錯。」

  「的確,專門指派盯著您的布萊杜對我們非常有用。可是新手急於表現自己,把熱情稍稍用過了頭。自作主張拿刀刺您,違背了我的原則。」

  「哦!那是件小小的不幸。」

  「不,不,我已經嚴厲批評他。不過,我還得為他說一句話。他沒想到您的調查進展這麼快,實在沒辦法,才來這一下的。要是您給我們留幾小時,也就不會遭受這不可饒恕的謀害了。」

  「我也許還能得到好處,遭受加尼瑪爾先生和福爾摩斯先生一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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