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空心岩柱 | 上頁 下頁
一〇


  先生:

  我謹向您確認我對您的代理人的答覆。您將德·熱斯弗爾先生的四幅油畫弄到手後,即可用方便的方式發運。其他東西如能到手,亦請附上。不過對此我深表懷疑。

  有件意外的事使我不得不動身。我將與本信同時到達。你可來「大飯店」見我。

  哈林頓

  加尼瑪爾當天就拿著逮捕證,把美國公民哈林頓先生帶到看守所,指控他犯有窩贓和同謀罪。

  於是,才二十四小時,靠一位十七歲的中學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指點,案件的所有癥結迎刃而解。才二十四小時,原來無法解釋的問題變得簡單明朗;才二十四小時,那些同夥營救頭目的計劃便泡了湯,逮捕受傷和垂死的亞森·羅平已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他的團夥成了一群烏合之眾。人們知道了亞森·羅平在巴黎的住址和假身份,他那經過長久策劃極為周密的陰謀,尚未成功就被戳穿了。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公眾又是驚異,又是欽佩好奇,一時引起了廣泛的議論,那位魯昂的記者在一篇十分成功的文章中,敘述了他訪問那位修辭班學生的情況,描述了他的瀟灑風度,單純的魅力和沉著的自信。加尼瑪爾和菲耶爾先生激動不已,也顧不了自己的職業自尊披露了秘密,讓公眾得知博特萊在最後幾件事情上所起的作用: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勝利應該歸功於他!

  一夜之間,伊齊多爾·博特萊成了英雄。群眾大為激動,想方設法打聽他們最新的寵兒各方面的細節。記者們成群湧向讓松-德-賽伊中學,等待走讀生放學,向他們瞭解有關博特萊的情況,遠的近的都要。於是他們知道了這位學生在同學中享有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對手的名聲。有好幾次,他只根據報上讀到的一些情況,運用邏輯推理,便道出了錯綜複雜的案子的結果,而司法當局在他之後好久才破案。給博特萊出難題成了讓松中學的一種娛樂。同學們看著他一步步分析、推理,慢慢深入一團混沌之中,覺得極為開心。在食品雜貨商若裡斯被捕前十天,他就指出從那把著名的雨傘著手可以查出罪犯,同樣,在聖克盧慘案上,他一開始就肯定看門人是唯一可能的兇手。

  最奇特的要算在讓松中學學生中流傳的那本小冊子。小冊子用打字機打印,印了十冊,署著他的名字;書名是《亞森·羅平,其手法的傳統性和獨特性》。在論述了其人其手法之後,他把英國式的幽默和法國式的諷刺放在一起進行比較。這本小冊子對亞森·羅平的每一次冒險都作了深入的研究,突出地揭露了這位著名大盜的作案手法,把他的行動方式、獨特策略,通過報紙發表的書信聯繫、威脅恐嚇、盜竊聲明等整套機制,總之,他折磨受害者,使其幾乎自願就範同意受害的全套詭計揭露出來。

  它的批評是如此公正、生動、鞭辟入裡,諷刺如此坦率而毫不留情,使取笑者很快站到他那一邊,使群眾的好感立即從亞森·羅平身上轉向伊齊多爾·博特萊。大家預言兩人的交鋒不可避免,勝利將屬￿年輕的修辭班學生。

  不管怎樣,這個勝利,菲耶爾先生和巴黎檢察院有些妒忌,因此態度有所保留。一方面,哈林頓先生的身份確實尚未查明,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屬￿亞森·羅平的團夥。哈林頓不管是不是同夥,反正是撬口不開。更糟的是,人們檢驗他的字跡後,並不敢肯定那封被截獲的信出自他的手筆。一位哈林頓先生,帶著一隻旅行袋和一個裝滿鈔票的皮夾,來到大飯店下榻。

  人們所肯定的,僅此而已。

  另一方面,在迪耶普,菲耶爾先生躺在博特萊替他掙來的成就上毫無進展。德·聖韋朗小姐在案發前夕誤認作博特萊的那個人,仍然是個謎。有關四幅魯本斯的油畫失竊的情況,這些畫下落如何,夜間那輛運畫的汽車走的是哪條路,都還是一片黑暗。

  在呂納萊、耶維爾、伊韋托,有人收集了汽車駛過的證據。在科德貝克-昂-科,也收集了證據,汽車大概在拂曉時分在那裡乘汽船渡過了賽納河。

  但是,一深入調查,證實那是一輛敞篷汽車,如果裝了四幅大油畫,渡輪上的職員不可能看不見。這也許是那輛汽車,可又冒出了新的問題:四幅油畫到哪裡去了呢?

  這許多問題,菲耶爾先生找不到答案。他的手下每天在廢墟上搜索。他也幾乎每天親自前來指點。但從那裡到發現亞森·羅平藏身之所——假如博特萊的看法是正確的話——要跨越一條鴻溝,而這位優秀法官看來不準備跨過去。

  於是,人們自然又轉向伊齊多爾·博特萊,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撥開了迷霧;他一走,迷霧重又聚攏,而且變得越發濃重了。他為什麼不熱心破此案,一破到底呢?他已經走到了那一步,只要稍作努力,不就成功了嗎?

  《大報》一位編輯以博特萊的監護人貝爾諾的名義進了讓松中學,向他提出這個問題。伊齊多爾謹慎地答道:「親愛的先生,世界上不光有亞森·羅平,不光有盜賊和偵探的故事,還有中學畢業會考。我七月份考試。現在是五月,我不想落榜。不然,我父親那個規矩人該怎麼罵我呀?!」

  「可是,如果您把亞森·羅平送交司法當局,您父親該會怎樣誇您呀!」

  「好吧!反正還有時間,等到下次放假……」

  「聖靈降臨節的假期?」

  「對。我六月六日星期六乘頭班火車出發。」

  「那麼,那天晚上,亞森·羅平就要被逮捕歸案了。」

  「您能放寬到星期日嗎?」博特萊笑著問。

  「為什麼耽擱?」記者極為認真地反駁道。對這位年輕人,大家新近都生出一種非常強烈的無法解釋的信任,儘管事實上,事件的發展只在一定程度上證明這種信任有道理。但這有什麼關係!人們相信他。對他來說似乎沒有什麼難事。人們指望他幹出名堂,就好像他是一位破案的奇才,目光如炬,直覺敏銳,經驗豐富,手段高超。六月六日,這個日子會登在各家報紙上;六月六日,伊齊多爾·博特萊將乘快車赴迪耶普,當晚,亞森·羅平將被逮捕歸案!

  「除非他在那天以前逃走……」亞森·羅平最後一班擁護者說。「不可能!所有出口都被看住了。」

  「除非他傷勢過重,已經死了。」那些擁護者又說。他們寧願讓心目中的英雄死去,也不願看見他被俘。

  馬上有人反駁道:「算了吧。亞森·羅平要是死了,他的同夥必然知道。他們會替他報仇。博特萊這樣說過。」

  六月六日到了。六名記者在聖拉紮爾車站等候伊齊多爾,其中有兩名想陪他去,被他婉言謝絕。

  博特萊獨自走了。列車包廂裡別無他人。由於前些日子熬夜準備功課十分疲勞,他很快就沉睡過去。夢中,他覺得火車停了很多站,旅客們上上下下。一覺醒來,魯昂已經在望。包廂裡還是他一人。但是對面長椅背上有個灰色大頭針釘著一張大紙,上面寫著:

  各人有各人的事情。管好自己的就行。否則,倒楣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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