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亞森·羅平智鬥福爾摩斯 | 上頁 下頁
二八


  「絕對無關緊要。」

  福爾摩斯突然想到了什麼,彎腰站起身,仔細打量駕駛座上的男人,他的肩要單薄一些,動作更放鬆……福爾摩斯出了一身冷汗,雙手痙攣,不得不接受這個可怕的事實:這是亞森·羅平!「好了,福爾摩斯先生,這次兜風,感覺怎樣?」

  「美妙呀,親愛的先生,真是美妙得很。」福爾摩斯回答。

  也許,他從未作過更大的努力,來平靜地說出一句話,聲音裡沒有一絲顫抖,沒有流露出一點狂怒。不過,由於一種可怕的反應,憤怒與仇恨的狂瀾立即沖決了堤壩,戰勝了他的意志。他猛地掏出手槍,對準代斯唐熱小姐:「亞森·羅平,馬上停車,不許拖延一分一秒!否則,我要向小姐開槍了!」

  「您要想打太陽穴,我勸您瞄腮幫子。」亞森·羅平頭也不回地回答。

  克洛蒂爾德開口道:「馬克西姆,別開得太快。路滑,我很怕。」

  她始終吟吟笑著,雙眼盯著路面。道路陡立在汽車前面。「讓他停車!

  讓他停車!」福爾摩斯氣瘋了,對她說,「您明白,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槍口擦著她的發卷。

  她小聲說:「這個馬克西姆是個冒失鬼,這樣開下去,肯定會出事。」福爾摩斯把槍放回衣袋,抓住車門把手。他想跳車,儘管這麼做很荒謬。

  克洛蒂爾德對他說:「先生,小心!後邊有車。」

  他伸出頭一看,後邊果然跟著一輛車。車身龐大,顏色血紅,車頭尖尖的,模樣猙獰可怖。車上坐著四個穿毛皮大衣的漢子。「好傢伙!」他想,「我被看住了。且耐下心來看吧。」他交抱雙臂,像厄運來臨時那些屈從等待的人那樣擺出傲慢的模樣。

  當汽車沖過塞納河,風馳電掣地駛過絮萊斯納、呂埃、夏圖時,他克制著怒火,毫不歎怨,順從地、一動不動地坐著,一心尋思是什麼奇跡使亞森·羅平替下了司機。他一早上在大馬路選的憨厚小夥子是他預先安排的同夥?他認為不可能。然而,亞森·羅平肯定得到了通知,但是,這只能在他福爾摩斯威脅克洛蒂爾德之後,因為,在那之前,誰也沒有察覺他的計劃。然而從他們談話起,克洛蒂爾德沒有離開他半步。

  他忽然想起姑娘打給女裁縫的電話,頓時明白了。甚至在談話之前,僅僅聽到他介紹自己是代斯唐熱先生的新秘書,要求與她談談時,她就嗅出了危險,猜出了來者的身分和目的。便冷靜自然地,像做一件平常事一樣,用事先約定的暗語向亞森·羅平呼救。

  至於亞森·羅平是怎麼來的,這輛停在路邊、發動機沒關的汽車怎麼讓他起疑,他如何收買了司機,這一切都無關緊要。此時福爾摩斯最感興趣的,甚至讓他壓下怒火的,是想到一個普通的女子,一個墜入情網的姑娘,竟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壓下了自己的本能,不露聲色,居然把老謀深算的歇洛克騙了。一個人有這樣的助手幫忙,還怎麼對付?僅僅是相信他有本事,一個女人就變得這樣大膽、剛強。

  汽車駛過塞納河,上了聖熱爾曼坡地。駛過這個小鎮五百多米之後,汽車放慢了速度。後邊那輛車趕了上來。兩輛車都停下。四周無人。「福爾摩斯先生,」亞森·羅平說,「委屈一下,換輛車吧。這輛車太慢了!……」

  「怎麼?」福爾摩斯叫道,因為沒有選擇,他顯得更急切。「請允許我給您穿上這件毛皮大衣,因為我們等會開得很快,還給您這兩塊三明治……

  別推,別推,收下吧,誰知道您什麼時候才能吃上晚飯!」

  那四人下了車,其中一個走攏來,摘下眼鏡。福爾摩斯認出他就是匈牙利飯店那個穿禮服的先生。亞森·羅平對他說:「您把這輛出租車開回去,還給那位司機,他在勒讓德爾街右邊第一家小酒店裡等著。我答應給他一千法郎,已經付了一半,您把剩下的付給他。啊!我忘了,把您的眼鏡給福爾摩斯先生。」他與代斯唐熱小姐講了幾句話,然後,坐到方向盤前,把車開起來。福爾摩斯坐在他旁邊。他後邊坐著亞森·羅平的一個手下。亞森·羅平說車開得很快並沒誇張。車一開起來,就駛得飛快。地平線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著,迎面撲來,接著,就像被深淵吸進去了一樣,一下就不見了。

  樹木、房屋、平原、森林,也都像喧騰的急流一樣撲來,好像要跌入深淵。

  福爾摩斯和亞森·羅平沒有交談。頭上,楊樹葉發出像波濤一樣的聲響。樹木間距均勻,濤聲起伏有致。城市一個個消逝在後面,芒特、韋爾農、蓋榮。

  汽車駛過一個又一個山崗,從邦塞庫爾到康特勒、魯昂、魯昂郊外、港口、幾公里長的碼頭。魯昂這麼個大城市,就像鎮上的小馬路似的,汽車一眨眼就沖過去了。汽車駛過迪克萊爾、科德貝克,駛過科城地區起伏的丘陵,然後是利爾博納、基爾伯夫。突然,汽車一下來到塞納河邊一個小碼頭盡頭。

  碼頭邊泊著一艘線條簡樸又結實的遊艇。遊艇的煙囪裡噴出一團團黑煙。

  汽車停下了。兩小時他們跑了將近四百里。一個穿藍制服、戴一頂鑲金邊制帽的男人走過來,行了個禮。「很好,船長!」亞森·羅平大聲說,「收到電報了?」

  「收到了。」

  「『燕子』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既是這樣,福爾摩斯……?」

  英國人環視四周,看見露天咖啡座上坐著一群人,近處還有一群人。有一陣他想喊,但馬上意識到,在外人過來干預之前,他就會被抓住,拖上船,塞進艙底。他走過舷梯,跟著亞森·羅平進了船長室。

  船長室很寬敞,打掃得乾乾淨淨,壁板擦得漆色鋥亮,包銅的地方閃閃發光。

  亞森·羅平帶上門,沒有任何開場白,幾乎有點粗魯地對福爾摩斯說:「您清楚了什麼?」

  「一切。」

  「一切?說具體點。」

  原來,他一直對英國人裝出一種略帶譏諷的禮貌語氣,現在一下變了。

  此刻是慣於發號施令,慣於讓全世界的人都俯首聽命,哪怕是歇洛克·福爾摩斯也不例外的主宰的專橫口氣。他們彼此用目光打量對方。現在他們是敵人,公開宣戰、不共戴天的敵人了。亞森·羅平又說,聲音有點緊張:「先生,有好幾次您擋了我的路。這已經過分了。我也不願浪費時間,來破您的圈套了。我把話說在前面,怎樣對待您,取決於您的回答。您到底知道了什麼?」

  「先生,我再重複一遍,一切。」

  亞森·羅平壓住怒火,用哽塞的口氣說:「您知道什麼事情,我來說吧。您知道我以馬克西姆·貝爾蒙的名義……

  改動了代斯唐熱先生承建的房子。」

  「對。」

  「十五所中,您找到了四所。」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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