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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多布萊克放鬆了一些。亞森·羅平認為時機來了。他揮手向多布萊克的臂彎猛地砍去,就像一把斧子一樣。多布萊克痛得松了手。亞森·羅平掙脫出來,向他撲過去,掐住他的喉嚨。但是,多布萊克立即後退一步,取了守勢。於是,兩人的四隻手便抓在一起。

  兩人死命抓著,都把全身的力氣傾注在手上。多布萊克那雙手又大又有力,亞森·羅平的手被這鐵鉗夾住,覺得自己不是在跟一個人,而是跟一頭可怕的野獸,跟一隻巨大的猩猩搏鬥。他們靠著門,彎著腰,就像兩個摔跤的人試探著,想揪住對方一樣。他們的骨節格格作響。誰稍一示弱,就會被對方抓住脖子,活活掐死。這場殊死搏鬥是在突如其來的寂靜中進行的,舞臺上一個演員正在低聲念白,其餘人在聽。

  那女人被擠得緊貼廂壁,驚恐地看著他們。她只要動一下手,站在哪邊,哪邊就會獲勝。

  可是,她到底支持哪邊呢?亞森·羅平在她眼裡是個什麼人呢?是朋友,還是敵人?

  她迅速閃到包廂前面,推開擋板,探出身子,好像打了個手勢,然後又轉身回來,想移到門口。

  亞森·羅平像要幫她似的,說:「把那椅子搬走。」

  他指的是一把倒在他和多布萊克中間的沉重的椅子。他們兩人隔著椅子搏鬥。

  那女人彎下腰,拿走椅子。這正是亞森·羅平指望的。障礙排除了。他用靴子尖朝多布萊克的大腿使勁踢去。這一腳的效果也跟剛才那一掌一樣。

  多布萊克痛得慌了張,走了神。亞森·羅平趁機用自己的十個指頭,緊緊掐住他的脖子和喉嚨。多布萊克死命反抗,試圖掙脫使他窒息的那兩隻大手。

  可是,他喘不過氣來,力氣越來越小了。

  「哈,你這只老猴子!」亞森·羅平把他打翻在地,小聲罵道,「你為什麼不喊救命呢?怕鬧出醜聞吧?」

  多布萊克倒地的響聲,招來隔壁包廂的敲牆聲。「別管它!」亞森·羅平小聲說,「演員在臺上演戲,這裡是我的戲。我要把這只大猩猩制服才罷手……」

  沒用多少時間,議員被掐得透不過氣來了。亞森·羅平又朝他頜部打了一拳,把他打暈了。剩下的事,就是在警報發出之前,帶著那女人一起逃跑。

  可是,等他轉過身來,發現那女人早已走了。她不可能走遠。亞森·羅平沖出包廂,不顧領座員和檢票員的阻攔,拼命跑起來。

  果然,他來到底層的圓廳,從開著的門向外望去,看見她正穿過昂坦大街的人行道。

  等他趕上去,她已上了一輛汽車。

  車門在她身後關上了。

  他抓住門把手,想把門打開。

  這時,從車裡面鑽出一個人來,朝他臉上猛擊一拳。沒有他剛才打在多布萊克臉上的那一拳敏捷,但一樣有力。他儘管被這一拳打得頭暈眼花,依稀之中還是認出打他的人,以及化裝成司機的開車人。

  他們是格羅亞爾和勒巴盧,即在昂吉延動手那天晚上駕船的兩個人,是吉爾貝和沃什萊的朋友。總之,是他亞森·羅平的同夥。亞森·羅平回到夏托布裡昂街的住所,洗淨臉上的血污,在扶手椅上坐了一個多小時,像是被打昏了。他第一次嘗到了被人出賣的痛苦。他的手下第一次反戈一擊,反對頭領。他想散散心,無意識地拿起晚上送來的郵件。他打開一張報紙,在最新消息版,讀到了下面這段話:

  關於瑪麗—泰萊絲別墅案件:殺害僕人勒奧納爾的疑犯之一沃什萊的身份已被查明。他是一個大盜、慣犯,兩次改名換姓,因為兇殺罪而被缺席審判。

  無疑,警方也將同樣查明他的同夥吉爾貝的真實姓名。無論如何,預審法官決心儘快將此案送交審判庭判決。

  人們不會再抱怨司法當局辦案拖延了。

  在別的報紙和廣告單之間,夾著一封信。

  亞森·羅平看到這封信,便跳了起來。

  信是寫給德·博蒙(米歇爾)先生的。

  「啊!」他含糊不清地說,「是吉爾貝的信!」

  信上只有這樣幾句話:

  老闆,救我!我怕……我怕……

  對亞森·羅平來說,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一個充滿惡夢之夜,許多可憎可怕的幻像又折磨了他一夜。

  § 四、敵酋

  「可憐的小夥子!」亞森·羅平第二天又看了一遍吉爾貝的信,低聲說,「他吃苦了!」

  亞森·羅平遇到吉爾貝的第一天,就對這個無憂無慮、快快活活的高個子青年產生了好感。吉爾貝對他非常忠誠,只要一個手勢,就會為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亞森·羅平也喜歡吉爾貝的爽快、快活和純真,喜歡他那張快活的臉。

  「吉爾貝,」亞森·羅平經常對他說,「你是一個正派人。你瞧,我要是您,就一定洗手不幹了,去當我的正人君子。」

  「我跟您走,您不幹我就不幹,老闆。」吉爾貝笑著回答。「你不願意?」

  「不是不願意,老闆。一個正派人,要幹活,要苦幹。我小時候也許有過這種愛好,可是後來別人讓我丟掉了這種愛好。」

  「別人是誰?」

  吉爾貝不說了。人家一問起他的童年生活,他就總是閉口不言。亞森·羅平只知道他很小就失去雙親,四處流浪,老是改名換姓,靠種種離奇古怪的職業謀生。他整個童年是一個謎,誰都無法深入瞭解,看來司法當局也一樣。

  但是,司法當局似乎也不會因為弄不清他的身世而拖延判決。不管他叫吉爾貝還是別的名字,他們都會把沃什萊的這個同夥提交刑事法庭審判,並予以嚴懲。

  「可憐的小夥子!」亞森·羅平反復念著,「人家這樣追究他都是因為我。他們擔心越獄,急於了結此案,先作出審判……然後處決……一個二十歲的孩子!況且,他並沒有殺人,他並未參與兇殺事件……」

  唉!亞森·羅平知道這種事是無法證實的,所以他應當朝別處努力。可到底朝哪一點努力呢?應不應當放棄尋找水晶瓶塞呢?他一時打不定主意。

  他唯一採取的行動,就是到昂吉延去了一趟。格羅亞爾和勒巴盧住在那裡。

  他得知他倆在瑪麗—泰萊絲別墅兇殺案之後就失蹤了。除此之外,他心裡考慮的,他願意考慮的,是多布萊克的事情。

  他甚至不願去思考加在他身上的那些謎,如格羅亞爾和勒巴盧為什麼背叛自己,他們與那位灰發女人是什麼關係,什麼人在監視他。

  「亞森·羅平,千萬沉住氣!」他說,「頭腦發熱會出錯。因此,稍安勿躁。尤其是不要急於推斷。在找到可靠的出發點之前,就急於依據一件事推斷另一件事,那是再愚蠢不過了。這樣做會使自己陷於困境而不能自拔。

  還是先聽聽自己的直覺怎麼說吧。跟著直覺走。既然你沒作推理,也沒依靠任何邏輯,就相信這個案子是圍繞那可惡的瓶塞發生的,那就大膽地走吧!

  認准多布萊克和他的水晶瓶塞這個目標!」

  亞森·羅平並沒有等到得出這個結論才行動。在沃德維爾劇院事件發生後的第三天,他打扮成一個靠一筆菲薄年金生活的老頭,裹著圍巾,穿著舊大衣,坐在維克多·雨果大街邊的一條長凳上。這兒距拉馬丁街心公園有一大段路。根據他的指示,維克圖瓦每天早晨都要在同一時間從這條長凳前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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