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俠盜亞森·羅平 | 上頁 下頁
一六


  她惶惶不安,確實,我們當時的處境,也真令人不安。我幾乎是違心地安慰她說:「確實有些奇怪的巧合……但是您放心。就算亞森·羅平在這列火車哪個車廂裡,他也會老實的,他想的是避開危險,而不會自找麻煩。」

  我這番話並沒有讓她放心。不過,她不再說話了,大概是怕惹禍。

  我呢,打開報紙,閱讀有關亞森·羅平訴訟案的報道。那些文章沒有新東西,引不起我多大的興趣。再說,我前夜沒有睡好,困得很,直覺得眼皮往下搭,腦袋也耷拉下來。「先生,您可別睡著。」

  那位女士一把奪過報紙,生氣地望著我。

  「不會的,」我回答說,「我一點睡意也沒有。」

  「這可是最要命的。」

  她對我說。

  「最要命的。」我重複道。

  我打起精神注視著窗外的風景和天上的流雲,想擺脫睡意,可不久,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那位不安的女士和那位昏昏欲睡的先生也在我腦海裡消失了。我已經酣然睡著了。不久我就朦朦朧朧做起夢來。一個名叫亞森·羅平的傢伙在夢中佔據了一定的位置。他出現在地平線上,背著珍寶,翻牆入室,竊走城堡裡的財物。

  這個人的形象越來越清楚。他又不是亞森·羅平了。他向我走來,越來越高大,以令人難以置信的輕捷,跳進車廂,正落在我的胸上。

  一陣劇痛……一聲慘叫。我醒了,發現那人,那個旅客用膝蓋頂住我的胸口,手緊緊卡住我的脖子。

  我看到的情景十分模糊,因為眼睛充血了。我還看到那位女士縮在角落裡,被嚇得失魂落魄、驚恐萬狀。我甚至沒有試圖反抗。再說,我也沒有力氣:我的太陽穴嘭嘭直跳,透不過氣來……我大口喘息……再過一分鐘……

  我便窒息了。

  那人大概感覺到了,便不再用力卡我,抽出右手,抖開一條事先準備好的活結繩子,動作利索地捆我的雙手。一會兒,我就被牢牢捆住,嘴巴被堵上,完全動彈不得了。

  那人幹這種活十分熟練,那輕鬆自如的神氣表明他是個江洋大盜,殺人越貨的職業高手,他不說一句話,也沒有半點不安,顯得冷靜而大膽。我,亞森·羅平本人,被扔在那裡,扔在座位上,像木乃伊一樣被捆得緊緊的!

  說來也確實可笑。儘管形勢嚴重,我仍覺得情節有趣,頗具諷刺性。亞森·羅平竟像個毛頭小夥子般被人耍弄了!像普通人一樣被搶劫了——這個強盜當然掏空了我的錢包皮夾!這回,輪到亞森·羅平上當,被人制服了,多有趣的奇事!……女士仍縮在角落裡沒動。強盜只撿起地毯上的小挎包,掏出首飾、錢包、各種金銀小玩意,甚至都沒注意那女士。女士睜開一隻眼睛,嚇得渾身發抖,脫下手上的戒指,遞給那人,好像想讓他少費些力氣。

  那人接過戒指,瞧了她一眼。這一下她嚇得暈過去了。

  強盜仍然不說話,仍然從從容容,把我們扔在那兒不再理睬,回到座位上,點起一支煙,專心致志地端詳著搶來的財寶,似乎心滿意足。

  我當然遠遠沒有他這麼滿意。我並不是記掛著他從我身上搶走的一萬二千法郎,這筆錢,我只能稱作暫時的損失。因為我打算把這一萬二千法郎,連同皮夾裡的重要文件:如計劃、預算表、地址、通訊錄、會累及別人的信件等在最短時間內又收回來。眼下我更擔心的是:「下一步還會發生什麼事呢?」

  正如人們所認為的,我經過聖拉紮爾車站時所引起的不安尚未消失。我這次是應幾位朋友之邀去他們家作客的。我化名吉約默·貝爾拉,常去那些人家。他們都說我同亞森·羅平相像,老是拿這點開玩笑。因此,我不可能隨心所欲地化裝易容。另外,人家已經注意我在車上。再說,人們見到一個漢子匆匆從特快跳到直快,不是亞森·羅平,又會是誰呢?因此,魯昂警察局長接到電報報警後,不可避免地會帶領一大批警察等候在車站,一俟火車抵達,就盤查可疑旅客,仔細搜查每一節車廂。這一切我都預料到了,沒有感到過分不安,因為我確信,魯昂警察不會比巴黎警察更厲害,我可以從他們眼皮底下走過去——出站時,只要隨便亮一亮我的議員名片,不就過去了嗎?在聖拉紮爾火車站,我已經用這個辦法,取得了檢票員的信任。可是現在的情況大不相同了!我的手腳被捆住,不可能施展慣用的招數。警察局長會在一個車廂裡發現亞森·羅平先生的。老天保佑他,給他送上手腳被捆住,溫順得像一隻羔羊的亞森·羅平。東西準備得好好的,他只用取貨就行了,就像取一件從鐵路托運的郵包,一筐野味,或是一籃果菜。

  為了避免這種不幸的結局,被捆得緊緊的我,能做什麼呢?快車沒有在韋爾農和聖皮埃爾停車,徑直向唯一的停靠站——終點站魯昂馳去。

  另一個問題也讓我傷腦筋。雖然與我沒有多少直接關係,但是,我那職業性好奇心被喚醒了,想解答這個問題:這個旅伴意圖何在?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車到魯昂後,他會有時間不慌不忙地下車。但是那位女士呢?雖然此時,她老老實實畏畏縮縮地呆著,但只要車門一開,她就會大喊大叫,亂奔亂跑,叫人救命!因此,我感到困惑。他為什麼不把她也捆住呢?這樣,他就有時間在人家發現他兩樁罪行之前從從容容逃走。他一直在抽煙,兩眼盯著天空。稀疏的雨點開始在天幕上劃出一條條粗粗的斜線。

  然而有一次,他回到過身來,抓起我的火車時刻表,查看時間。

  女士努力裝出仍然昏迷的樣子,以便讓強盜放心。但是煙嗆得她一陣陣咳嗽,揭穿了她的伎倆。

  我呢,很不舒服,腰酸背痛。我開動腦子想辦法。拱橋、烏瓦塞爾……

  快車快活地、陶醉地向前飛馳。聖埃蒂延納……這時,那人站起來,朝我們走了兩步。那位女士急忙又叫一聲,昏了過去。這一次不是假裝的。他這是什麼目的呢?他放下我們這邊的車窗。現在,大雨猛烈地落下來。他沒帶雨傘,也沒穿雨衣,動作之間,顯得有些煩躁。他把目光投向行李架:上面放著女士的晴雨兩用傘。他抓過來。又拿了我的大衣,穿在身上。

  火車駛過塞納河。他卷起褲腳,又探出身子,抽開外面的卡銷。他要跳車?這麼快的速度,跳下去必死無疑。火車駛進聖卡特裡娜山隧道。那人把車門微微打開,用腳試了試第一級踏板。他真是發瘋了!黑暗、煙霧、喧噪,都給這樣一種企圖罩上了一層虛幻色彩。但是,火車突然慢了下來。氣閘使勁頂住輪子的滾動。才一分鐘,速度就慢了下來,而且還在減慢。無疑,最近幾天,這段隧道正在進行加固施工,火車通過必須放慢速度。看來,那人是瞭解這一情況的。

  他已把卡銷插上,鎖死了車門,因此只需把另一隻腳踩到踏板上,下到第二級,不慌不忙地逃掉。

  他剛剛消失,火車便出了隧道,駛入了山谷,再穿過一條隧道,便到魯昂了。

  女士很快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傷心失去了首飾。我用眼睛向她懇求。

  她明白了,扯掉了塞在我口中的東西,還想幫我解開繩索,我阻止了她。

  「不,不,保持現狀,留讓警察看。我希望他們瞭解這個壞蛋的罪行。」

  「我拉鈴報警,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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