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俠盜亞森·羅平 | 上頁 下頁
一二


  「對。我的主意已定,不可改變。我怎麼也不會讓步。」他這麼自信,而且每天都不可思議地要洩露一些秘密打算。只有亞森·羅平知道自己的秘密,因此只有他的嘴才能洩露出來。但是他洩露秘密的目的何在?他又怎麼達到目的呢?司法機構十分惱火和困惑。

  他們給亞森·羅平換了牢房。一天晚上,亞森·羅平給關到了樓下的牢房。而法官也停止了預審,把案子退給了起訴方。此後兩個月,毫無動靜。

  亞森·羅平天天躺在床上,幾乎總是面壁而睡。似乎換了牢房,使他泄了氣。

  他不見自己的律師,也幾乎不與看守說話。

  開庭前兩個星期,他似乎又活躍起來了。他抱怨牢房太悶。大家便一大早把他帶到院子裡放風,由兩人跟著他。這期間,公眾的好奇心有增無減。

  人們天天等待他越獄的消息。他的激情,他的快活,他眾多的興趣,他的創造天才以及他的神秘生活都讓民眾喜歡。人們幾乎都祝願他越獄成功。亞森·羅平應該越獄出來。這是命中註定,不可避免的。這件事拖了這麼久,大家甚至覺得驚奇。每天早晨,警察總監都要問秘書:「喂,他還沒有跑嗎?」

  「沒有,總監先生。」

  「那麼就是明天了。」

  開庭前夕,一位先生來到《大報》編輯部,求見司法專欄的撰稿人,把一張名片劈面扔給他,然後匆匆離會。上面寫著這樣的話:

  亞森·羅平始終守諾。

  法庭辯論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開場。

  趕來旁聽的人很多。誰不想見一見亞森·羅平這個家喻戶曉的人物?誰不想親眼看到他當庭嘲弄庭長。律師、法官、專欄作家、藝術家和社交界的女人,似乎是全巴黎的人都擠在旁聽席上。天下著雨,外面天色陰沉。當看守帶著亞森·羅平入庭時,大家都看不清楚。然而,他那笨拙的姿態,落座的動作,那無動於衷的呆滯表情,都無法讓人對他產生好感。有幾次,他的律師——當瓦爾認為他出庭為亞森·羅平辯護降低了身分,便派了一個秘書來充當此任——向他說話時,他總是搖搖頭,不出聲。書記官宣讀起訴書,接著庭長宣佈:

  「被告,起立。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年齡多大,從事何種職業?」

  沒有回答。他又問道:「您姓什麼?我問您姓什麼?」

  只聽到一聲粗重、嘶啞的回答:「博德呂·代齊萊。」

  庭內一片議論聲。可是庭長說:「博德呂·代齊萊?啊,好哇!又改名了!這大概是您的第八個名字吧,大概也像其他名字一樣,是假想的吧,倘若您願意,我們還是用亞森·羅平這個名字。大家更熟悉這個名字。」庭長看了看記錄,又說道:「因為,儘管作了調查,仍無法核實您的身分。您過去的情況毫無記錄,這在現代社會真是少有。我們不知道您是誰,來自何地,又在何地度過童年。

  總之,我們一無所知。三年前,也不知是從什麼階層,什麼界,您突然冒了出來,自稱亞森·羅平,也就是一個既聰明又墮落,既不守道德又慷慨豪爽的怪人。有關您這時期的材料,說確切點只是一些推測。八年前在魔術師迪克松身邊幹活的一個叫羅斯塔的人,很有可能是亞森·羅平。六年前,一個俄國學生常去聖路易醫院阿爾蒂埃大夫實驗室。他對細菌學的假設,和對皮膚病作的大膽實驗,使老師吃驚。這學生可能就是亞森·羅平。亞森·羅平還是日本式摔跤教練。早在人們談論柔道以前,他就將這種摔跤引進了巴黎。

  我們認為亞森·羅平還是那個獲博覽會自行車比賽大獎的自行車運動員,領了一萬法郎獎金後,再沒有露面。亞森·羅平也許還是那個把許多人從仁慈商場的小天窗救出來……又將他們搶劫一空的人。」稍稍停頓後,庭長作結論道:「那個時期的情況就是這樣,那似乎只是您與社會作鬥爭的周密準備時期,是您學習本事,使自己的力氣、精力和才華大大提高的時期。您承認這些事實準確嗎?」

  庭長說這段話時,被告屈著指,吊著臂,蹺著腿搖晃著。天色亮了一些。

  人們發現他極瘦,兩頰深陷,顴骨凸起,面如土色,臉上長著點點紅斑和稀稀拉拉長短不齊的鬍子。監獄把他折磨得蒼老憔悴。報紙經常刊登的那年輕瀟灑、討人喜歡的相片,與眼前這個亞森·羅平判若二人。

  他好像沒有聽到向他提出的問題。庭長又問了兩次。於是他翻起眼睛,好像在思考,然後低聲說:「博德呂·代齊萊。」

  庭長笑出聲來。

  「我不明白您用的是什麼辯護方式,亞森·羅平。您要想裝糊塗耍無賴,那隨您的便。至於我,我將依法行事,不理睬您這套花招。」

  接著,他開始歷數亞森·羅平所犯偷盜詐騙的罪狀。他有時向被告提出問題。被告或者嘟噥幾聲,或者不出聲。證人開始出庭作證。有許多證詞毫無意義,有一些較為重要,但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互相矛盾。法庭辯論一塌糊塗。但是,加尼瑪爾探長被領進來後,人們又來了興趣。

  不過,老警察一開始就引起了某種失望。他的神態不是怯生生的——這種事他見得多了——而是不安,十分不安。他多次轉臉去瞧被告,顯然有些窘迫。他雙手按著欄杆,敘述他參與調查的案件:穿越歐洲的跟蹤,前往美國的緝捕。人們聚精會神地聽他陳述,好像在聽最扣人心弦的冒險故事。但是快講完時,他提到與亞森·羅平的交談,他兩次停住,顯得心不在焉,猶豫不決。顯然,他在想著別的事。庭長對他說:「假如您不舒服,最好暫停作證。」

  「不,不,只是……」

  他停住話,久久地注視被告,說:「請准許我走近觀察被告。這裡有一個秘密,我必須弄清。」他走過去,專心看了很長時間,接著回到證人席上,以稍顯莊重的語氣說:「庭長先生,我肯定,站在我對面的這個人不是亞森·羅平。」這話說完,全場一片寂靜。庭長先是一愣,接著叫道:「啊,您說什麼!您瘋啦!」

  偵探不慌不忙地肯定說:「我承認,乍一看確實很像。但是,只要認真看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鼻子、嘴巴、頭髮、膚色……總之,不是亞森·羅平。還有眼睛!亞森·羅平什麼時候有過這種酒鬼的眼神?」

  「好,好,您說明白。您斷定出了什麼問題,證人?」

  「我怎麼知道呢?他大概掉了包,叫一個即將判刑的可憐傢伙頂替他。不然,這就是一個同謀。」

  這戲劇性的一幕出人意料,從大廳四面八方引起了喊叫聲,笑聲和驚歎聲。庭長派人請來預審法官、典獄長和看守,宣佈暫時休庭。

  重新開庭以後,布維埃先生和典獄長見了被告,聲稱亞森·羅平與此人只是輪廓有些微相似。

  「這麼說,」庭長叫道,「這人是誰?來自何處?又是怎麼落入司法當局的手中的?」

  衛生檢疫所監獄的兩名看守被帶了進來。使人驚愕的是,他們的說法相反,認定這人就是他們輪流看守的在押犯!庭長松了一口氣。

  但是有一個看守又說:「對,對,我相信是他。」

  「怎麼,您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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