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勒布朗 > 卡格利奧斯特羅伯爵夫人 | 上頁 下頁
一〇


  「是啊,我再說一遍,是另一個女人,博馬涅安……在你的大夥兒都走的路上,是另一個女人在走。是另一個女人繼承了卡格利奧斯特羅的某些文件,也用他用過的一些名字,稱自己為巴爾蒙特侯爵夫人、弗尼克斯伯爵夫人……博馬涅安,去尋找她吧。您看見的是她。事實上,您是根據那有點錯亂的頭腦產生的最粗淺的幻覺來對我提出指控的。

  「算了吧,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幼稚的喜劇。首先,作為一個無辜的女人,其次,作為一個沒有任何危險的女人,我完全有理由在你們中間保持鎮定。

  雖然你們採用拷問的方法,儘管共同事業幹成,你們各人都可獲得利益,但你們到底是一些誠實人,不敢把我處死。您,博馬涅安,您是一個狂熱的人,您怕我,您也許想把我處死,但也得有肯服從您的劊子手。事實上沒有這樣的人。那麼,怎麼辦?……把我關起來?扔到黑暗的角落?要是你們高興,那就這樣幹吧!但你們要知道,任何黑牢我都可以輕易走出來,就像你們走出這個大廳一樣。你們審判吧,定罪吧。我再也不說一句話了。」

  她坐下來,拿掉面紗,重新支起臂肘。她的角色已演完。她說話平心靜氣,都是有理有據,有不可辯駁的邏輯,把對她的指控和在整個事件中起決定作用的難以解釋的長生不老的奇聞聯在一起。

  「一切都是有聯繫的,」她說,「你們大概也是根據我過去的事情才指控我的。你們的指控大概要從敘述百年前的事件開始,最後才能說明今天發生的犯罪事件。我所以犯下了今天的罪行,是因為我曾經是過去那些事件的主角。我既然是你們見過的那個女人,那我也就是你們出示的不同肖像上的那個女人。」怎麼回答?博馬涅安不作聲。雙方的較量以他的失敗而告終。

  他也並不想掩飾。此外,他的朋友們也不再像那些無可選擇,非得作出可怕的死亡決定的人。他們換下了冷酷的緊張的面容。拉烏爾清楚地感到,他們已經產生了懷疑。要不是想起男爵和貝納托所作的準備,他的心情又變得抑鬱,他本會生出幾分希望來的。

  博馬涅安和男爵兩人低聲商量了幾句,接著博馬涅安像總結討論似地說:

  「朋友們,你們面前擺著全部辯論紀錄。控方和辯方都把話說完了。你們已看見,男爵和我是如何確信不移地指控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又是如何狡猾地為自己辯護,拿一種叫人難以接受的容貌相似為理由來作掩護,充分表明她是如何奸猾狡詐。局勢十分明瞭:有這種能力這種手段的敵人是不會讓我們安寧的。我們的事業會受到危害,她會逐一毀掉我們。她的存在會不可避免地使我們破產,毀滅。

  「這是不是說,除了死亡再沒有別的解決辦法,我們唯一應當考慮的是應給她什麼懲罰?不是。只要她消失,只要她不能壞我們的事,我們也就沒有權利提出進一步的要求了。即使對這樣寬容的釋放方案,我們的良心會產生反感,我們也應當堅持,因為不管怎麼說,我們的目的是保護自己,而不是懲罰。「這就是我們採取的措施,如果得到你們贊同的話。今晚,一艘英國船將在離海岸不遠的地方遊弋。一隻小艇將離開大船駛來。我們划船去迎它。在十點鐘時在巴勒瓦岩柱下會合。這個女人將被送到大船上,帶到倫敦,在黑夜裡下船,關進一家瘋人院,直至我們的事業完成。我想你們沒有一個人會反對這種方式,因為它是合乎人道和寬大精神的,而且保障了我們的事業,使其避免了危險。對嗎?」

  拉烏爾馬上識破了博馬涅安耍的把戲,他想:「其實就是處死這女人。因為並沒有英國船。只有兩條小艇,其中一條已鑿了洞,將駛到大海上沉沒。卡格利奧斯特羅伯爵夫人將會銷聲匿跡,沒有人會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計劃的表裡不一,博馬涅安闡述它的狡詐方式,使拉烏爾感到害怕。博馬涅安的朋友們怎麼會不支持這個計劃?何況並不要求他們肯定地回答。只要他們保持沉默就夠了。如果他們中沒人抗議,博馬涅安就可以通過男爵自由行動了。確實,他們中沒人抗議。他們不知不覺地給那女人判決了死刑。

  他們都站起來準備離開,顯然為這樣順利地了結感到高興。沒有人提出任何意見。他們就像離開一個密友間的小聚會,在會上只討論了一些無足輕重的事。再說他們中有人要到附近的火車站去乘夜車。一會兒工夫,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博馬涅安和兩個表親除外。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拉烏爾為此困惑不解。這一富於悲劇色彩的會議,隨意處置一個女人生命的會議,以可惡手段判處一個女人死刑的會議,突然一下就結束了,就像一齣戲在合情合理的結局出現之前就結束了,就像一場審判還在辯論中就宣佈了判決結果。

  在這種狡猾的手法中,博馬涅安的陰險狡詐在拉烏爾眼中越來越明顯。

  但他謹慎、懦弱、虛偽、害怕,不得不在良知之前,也許在正義之前掩蓋自己的真面目。這樣,他通過卑鄙的手段,就使那人惡毒的決定得以通過。

  現在,博馬涅安站在門口,觀察著那必死無疑的女人。他臉色蒼白,眉頭緊蹙,臉上的肌肉和下頜神經質地抽搐。他雙臂交叉,擺出平常浪漫人物那樣的稍為誇張的姿勢。他的腦海裡思緒紛紛。他是否在最後時刻猶豫起來了?

  不管怎樣,他沉思的時間並不長。他抓住男爵的肩膀,一邊向後退一邊發出命令:「看住她!別幹蠢事,嗯?不然……」

  在人來人往當中,卡格利奧斯特羅伯爵夫人一動不動,面容平靜,若有所思,與眼前的形勢極不相稱。

  拉烏爾心想:「她肯定沒有想到危險。她考慮的僅是被關在瘋人院裡。

  對這種前景,她不會擔憂。」一小時過去了。暮色開始射入大廳。那少婦兩次看看她系在上衣上的表。

  接著,她試著和貝納托交談。她的臉立即充滿令人難以置信的魅力。她的聲音委婉纏綿,像撫摸一般動人。貝納托神色粗暴,低聲訓斥她,不作回答。

  又過了半個鐘頭……她左右看看,發現門半開著。這時候,她確實想到了逃跑。她縮起身子,好像準備一躍而起。拉烏爾也設法幫助她實現計劃。

  要是他有手槍,他會把貝納托打倒。他還想到跳進大廳,但洞眼不夠寬。再說,貝納托有槍。他感到危險,便把手槍擱在桌上,低聲說:「你只動一動,我就開槍。我向上帝發誓!」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少婦不動了。拉烏爾緊張得喉嚨哽塞,一直盯著她。

  七點鐘左右,男爵回來了。

  他點著一盞燈,對貝納托說:「我們來把一切東西準備好。你先到車庫去把擔架找來,然後去吃晚飯。」

  當他單獨和少婦在一起時,似乎猶豫起來。拉烏爾看見他的眼色驚慌,好像想說什麼話或做出什麼行動,但又說不出來做不出來。

  「夫人,向上帝禱告吧。」他突然說。

  她反復低聲問:「向上帝禱告?這種勸告是什麼意思?」

  他聲音很低地說:「隨您怎麼想……我只是預先告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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