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H·列昂諾夫 > 眼鏡蛇的一次猛撲 | 上頁 下頁
六九


  「您把所發生的事,不加任何說明地報導出來,就是所謂報導赤裸裸的事實嘛。」

  「我們的主要解說員是亞歷山大·土林。也許我們喝一杯吧?你們要的伏特加拿來了。」

  停頓出現了,靜得可以聽見各種不同的聲音:輕輕的敲擊聲,碗碟碰撞的噹啷聲。

  「為您的健康乾杯。」年輕人說。

  「謝謝。在民主派這裡當服務員你不感到厭煩吧?」

  「有位古典作家說過:服務我是隨時準備好的,奉承拍馬卻叫人噁心。」年輕的電視工作者得意地哈哈一笑。「可對我來說,反正都一樣;民主派、保守派,老實說,我覺得他們沒什麼區別,我分辨不出來。請原諒,我覺得你們自己也鬧不清楚。」

  「經常發生這種情況,許多人奔來跑去,搞得人眼花繚亂。你是個成年的小夥子,你明白烏裡揚諾夫是怎麼說的:政權問題決定一切。每一個人都想搭上第一個到岸的那艘船。」

  「我也不是理想主義者,天生遠視,連顏色都分不清。」

  「有些人想把別人坐的船弄沉,把自己的船往前面推。如果發生爆炸,那麼今天搖晃不穩的平衡……」

  「這是從直義還是從轉義上說的?」

  「先是直義,以後就是轉義了。於今的政權站在邊緣上,只要輕輕一推就足夠了。」

  「誰去推呢?」

  「會有人的,你的工作是報導推的情況。」

  「那我將會擁有什麼呢?」

  「你會出現在所需要的船上。」

  阿爾焦姆的房間裡響起了鈴聲,告訴人們主人回來了。

  「注意著黑夜!」阿爾焦姆嘟噥了一聲,然後抓起茄克,跳到外面。

  黑暗中,狗在門邊汪汪地叫著。

  似乎難以置信的是:一個年近五十,當密探幾乎四分之一世紀的刑偵工作者,居然第一次來到賭場。胸口上佩戴著一塊小白牌子的跑堂人員還在玻璃門外就迎了上去,然後是需要付二十萬盧布買票的售票處。幸好上校帶了這麼多錢,他完全可能不帶這麼多錢的,出示證件又根本沒有列入古羅夫的計劃。檢查的時候,幾個比上校個子更高、更結實的小夥子搜了他的身,甚至建議他背轉身子。好在維卡預先告訴他要檢查,所以他把「瓦爾特」小手槍留在汽車的秘密處。

  古羅夫得出的印象是他來到的不是娛樂場所,而是上飛機前的跨越國境線。再說上校去航空港總是有人接送的,所以個人的檢查手續他只是從旁觀察。

  一走進賭廳,古羅夫對顧客之多和成群地站在門口櫃檯旁的職業妓女方面來的注意,大吃一驚。正如維卡向他解釋的,門左邊是一個酒吧,前面擺著好幾張桌子。他要了一杯果汁,坐在角落裡的一把圍椅上抽煙。從這裡看大廳看不大清楚,只看得見就近的三張賭桌。不過,古羅夫卻有了誰也不能從後面靠近他的保證。他並不要找什麼人。希望在這裡出現一個突然從妓女房裡跑出來的人,是極其荒唐的。他仔細察看人群,應該說他是感到失望的。古羅夫心目中昂貴的夜間娛樂場的顧客要氣派得多。不知道為什麼他認為夜裡去賭場打領帶是必不可少的。這大概他是在什麼地方讀到的吧。男人皺巴巴的髒衣領,給思想保守的上校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茄克、毛線衣、沒擦乾淨的鞋子,許多人沒刮鬍子,甚至髒兮兮的。年齡大約在二十至四十之問。當然也碰到一些穿西裝打領帶的男子,但他們顯然是少數。至於精緻和筆挺就更加談不上了。從各方面來看,看重男人的只是錢,至於其他方面全都不在話下。古羅夫心想就錢的數量來說,他在這些人中只能佔據最末的一個位子。

  密探古羅夫不希望別人看見他和維卡在一起。他們說好上校在第一間酒吧旁邊等她。維卡則去尋找自己的女友。古羅夫突然發現他自己在想:要是瓦列京娜被殺死,那就表明他找到了恐怖分子的蹤跡。

  他用敗類、混蛋及其他比較粗魯的字眼去罵自己,他把自己的注意力從男人身上轉移到女人身上,而且馬上就捕捉到了關切的目光。古羅夫是習慣于受到女人的青睞的,但在此時此刻他卻沒有上當受騙了。在這個為大家普遍接受的意義上的「女人」,在大廳可以看得見的部分,是沒有的。女友、妻子數量少,很可能是因為她們都有自己的男人吧。她們或者是在桌旁玩牌,或者在生病。絕大多數的女人是職業妓女。粗略地說,她們可以分為兩大類。十六七歲,最大是二十歲左右的姑娘,穿著相當嚴格,幾乎不化裝,這是一類;另一類是年紀大一些的,她們的年齡無法確定,總是塗脂抹粉、穿著極其裸露。我的形象、身材、藍色眼睛絕對不會引起她們中的任何一個感興趣。對於她們來說,我只是一個潛在的顧客,他穿著熨得很好的衣服,白色的襯衫、鋥亮的鞋子,很像外國人。維卡望著我穿好衣服準備走到光亮處時,微微笑著。我好像被放進了透明的罐頭盒裡。幸好,我的同行之中現在誰也不會見到我,特別是經驗豐富的斯坦尼斯拉夫。

  古羅夫看上了一位樸素的姑娘,她有一張乾淨、亮麗的臉龐和一對漂亮的眼睛。同她一起喝杯酒、扯扯談是會很有趣的。但他不敢冒險請姑娘坐到桌邊來。他清楚知道,職業妓女的外貌往往是非常騙人的。她們就是在辦公室裡有時也允許自己說一些不是從達裡①詞典裡取來的詞語。在她們自己的領地這裡,一旦知道男人不是顧客的話,妓女最好是把自己孤立起來,不言不語。最主要的是,維卡隨時都可能出現,所以我不得不起身就走,而不說明原因。想到這一切以後,這位密探差點大笑起來。因為就在剛才他還想過,他根本沒錢請客,因此他決定解決最複雜的任務:是開槍還是不開槍,而他的槍裡並沒有子彈。

  【①達裡·弗·伊(1801—1872):俄國作家,詞典編纂學家,他編寫的詳解辭典,影響至今很大。】

  他同那個迷人的職業妓女交換了告別的一瞥,重新投入工作。

  如果正在受到偵查的恐怖分子在瓦列京娜那裡過了一夜就悄悄離開了的話,那麼對這個妓女的性命可以不必擔心。如果決定要殺她的話,他馬上就會把她收拾掉的,而不會通過阿基姆給她錢,也不會提到他已離開莫斯科。他是職業殺手,不會在自己的道路上留下屍體,引起偵查人員的注意。萬一死者有丈夫、情夫或者一般的熟人呢?既然住了一夜,這就是說,完全可能出現見證人,他們會說得出過夜的陌生人的特徵。妓女那裡幾乎天天夜裡有男人,但更好奇的是鄰居。這一點犯罪分子當然知道。他是不應當讓姑娘活下來的。這就意味著,這點蹤跡是假的?古羅夫感到失望,馬上又感到羞愧。我是個好人,有道德的人,卻準備付出另一個人的生命作代價,只要能證實你是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你不把自己的生命送去作誘餌,狗兒子,你愛你自己。可怎麼把自己送上去。迫使犯罪分子跑出來現出自己的原形呢?也許這一切都是夢話,蹤跡也的確是假的?巧合的東西太多了!通過阿基姆,他們弄到了現金,弄清了賭場與在部長別墅裡擔任衛隊長的烏索夫的聯繫,而別墅裡經常聚集著親法西斯的政治領袖。職業殺手消滅了薩比林,然後殺死那些執行者,最後除掉阿基姆本人。臭名昭著的多米諾骨牌原則,如果把靠邊的一個骨牌一推,那麼排成一列的骨牌便相互推著倒下。但是在這種情勢下,他們不可能讓姑娘活下來。姑娘很熟悉恐怖分子的面孔,而且她偶然發現了他是戴假髮的。為什麼要戴假髮?黑髮男子。黑皮膚的人。對於俄羅斯女人來說,對於莫斯科人來說,所有的高加索人,都是一樣的面孔,他們都是黑皮膚的人。巴沙耶夫威脅說,他要打到莫斯科。車臣。恐怖活動!古羅夫心想:我有多笨!讓姑娘活下來,是因為阿基姆一廖恩奇克還活著。妓女的屍體——賭場——廖恩奇克,於是線團就會慢慢發開來,特殊勤務局的人員就會找到蹤跡。現在,廖恩奇克沒有了,他們可能,而且應該消滅妓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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